第8章 娃生病了
视频聊天中,三个女人的脸上都贴着东西,看不清谁是谁。
顾家还蜗居在赵芳菲的家中,给她看护家里的几盆植物,都浇了水。赵芳菲不养宠物,却对植物情有独钟。
客厅窗边的一株一人多高的龟背竹,让赵芳菲养出了热带雨林的茂盛感。如果阳光从窗口照射进来,大片的叶子都能在地板上遮挡出阴影。三毛就喜欢静静地趴在龟背竹的叶子下睡觉、发呆。
远在几百公里之外的赵芳菲脸上涂着海藻泥,言辞犀利地和顾家说:“谁给你的勇气?这种对赌也答应!”
刘阳子的脸上布满了黄瓜片,劝顾家,说:“你还是抓紧时间给徐晟看病吧。你好好照顾他,让他受点感动,说不定他就痛改前非,跟你重归于好,你们又能好好过日子了。”
顾家和赵芳菲同时发出了:“拉倒吧!”的不屑声。
赵芳菲从另一个角度为顾家打开大门。她热情地介绍,说:“我这次来采访,最大的收获是认识了几个真心愿意做项目的投资人。我帮你牵个线,等我回来,带你去见见。你要是觉得你自己的项目有前景,干脆出来自己单干吧。何苦受这个气!”
顾家却对自己有清醒的认知,清醒到有些残酷。
她用一种随遇而安的口气对两个闺蜜说:“我没有创业的本事,也受不了那份压力。徐晟早就说过我。这次对赌,我可是拿出了攒了一辈子的勇气。这次要是失败,我就再去找份工作。够养活自己就好。”
赵芳菲有点怒其不争,试图挖挖掘出她的思想根源。
赵芳菲说:“我觉得你是患上了被徐晟PUA的后遗症。你都离婚了还把他的话放在心上。你是时候要觉醒了。醒醒吧女人!要相信自己!”
顾家“噗嗤”一声笑了,说:“我一直醒着呢!不然我离什么婚啊。我只是对自己有比较客观的认识。谁说非得创业当老板才叫成功啊?我就想当个本分的打工人,挣一份养活自己的工资,有一份我喜欢干的工作,不行吗?我觉得这样也蛮成功的。”
刘阳子被触动了,接茬说:“是呢!能这样就很幸福了,起码有自己的生活态度。”
三个人正聊着,一直在顾家脚边趴着、半睡半醒的三毛一激灵,站起来走到卧室门口,坐下来看着门。
顾家对着屏幕里的两个人说:“稍等啊,外面有声音。”
几百公里之外的赵芳菲心里一紧,慌张地说:“是外面有人吗?你小心啊!我上次在家遇到过,楼上的租户喝多了来砸我的门,你千万别开啊。直接报警!”
顾家的心跳也加快了。
她小心翼翼地打开门,客厅里黑漆漆的。门一打开,三毛先跑了出去。顾家叫它:“三毛!你回来。”
三毛发着“嘤嘤”的声音跳到了沙发上。顾家的心里踏实了一些。她知道,如果屋里真有不速之客,三毛不会是这个反应。它早就叫翻天了。
打开灯,顾家看到了在沙发上蜷缩成一团的徐晟。
顾家的第一个反应是“气愤”。大晚上的不睡觉,黑着灯出来搞声音吓唬人。可定睛一看,徐晟浑身蜷缩沙发上,状态很差,脸上的表情有些痛苦。
顾家赶紧走上前来,下意识地把手背放在徐晟的额头上。一股热流直击她的手背。顾家嘴里念叨着:“糟了,发烧了。”
她快速跑回卧室,线上的两个闺蜜还在焦急地等她回复。顾家急忙忙地问赵芳菲:“你家里有退烧药吗?徐晟发烧了。”
赵芳菲这才意识到,她们都忘了,此时她的家里,还有徐晟这么个大老爷们。
她回过神来,说:“吓死我了。你去厨房,在窗子边的顶柜上,有个小药箱,里面应该有芬必得。”
刘阳子不愧是带娃带出了经验,她喊顾家:“你先给他测体温,要是超过39度,还是要去医院。你们家应该没有小儿退热贴,那个好使。他这么大人要是高烧,直接吃药不行,要去医院验血,看看是病毒感染还是细菌感染,万一染上支原体病毒,那得赶紧去输液。”
赵芳菲也说:“小药箱里有体温计。你去找找。”
按照赵芳菲的指挥,顾家翻到了药箱。她把体温计的水银柱甩到35的刻度之下,解开徐晟睡衣的扣子,把体温计夹在他的腋下。
徐晟整个人蜷缩在沙发里,顾家站在旁边,担心烧的迷迷糊糊的徐晟一骨碌再掉下来。她席地而坐,用肩膀顶着徐晟,用手按住他的胳膊。
徐晟的头顶在顾家的身上,喃喃地说着:“我难受。”
顾家哄着他,说:“一会咱们就去医院,你躺好了。”
体温计上显示的温度超过了39度。顾家急急忙忙给徐晟换好衣服。她在电话里还不忘告诉两个闺蜜,刘阳子在那头碎碎念地提醒她:“给孩子带上水,带个毯子,急诊室里只能坐着输液,他会冷……”
赵芳菲哭笑不得,说:“你真当他是个娃啊!”
顾家顾不得太多,按照刘阳子说的,把一众物件塞进大挎包,扯了个毛毯披在徐晟身上,拖着他直奔医院急诊科。
在人头攒动的急诊科里,连个坐的地方都找不到。刘阳子在线上手动向顾家传授攻略。进门先分诊,然后租个轮椅让徐晟坐。医生初诊后会开一沓子化验单,要推着徐晟去验血验尿。
按照刘阳子传授的经验,顾家推着蔫头耷脑的徐晟在医院的门诊楼里一路狂奔。徐晟蜷缩在毯子里,时不时地呓语几句。顾家生怕他再把脑子烧出什么好歹来。
在化验科,顾家帮着护士撸起徐晟的衣袖。徐晟滚烫的体温让顾家很难不担心,抽完血后需要按压。徐晟自己已经瘫软如烂泥,顾家把他推到角落里,蹲在轮椅边上,帮他按住臂弯处的棉签。
徐晟喃喃地低语:“妈,我难受……”
顾家腾出一只手来,抚摸着他的后脑勺,说:“一会儿医生给你用上药就好了。”
徐晟听了她的话,把头歪着,靠在了顾家的肩膀上。
顾家和徐晟,已经有一年多的时间,没有过任何肢体接触了。两个人在一栋别墅里,不仅分房,还分层。顾家带着三毛住在三层的客房里,二层的主卧,是徐晟的。
平时两个人在客厅、餐厅里见面,说话,亦或是共同坐在一张餐桌上用餐,彼此交流都是说半句留半句。徐晟留的半句是“我看你杠到什么时候?”;顾家留的半句是“你什么时候能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
一年多的时间里,顾家未曾接触到徐晟的身体,哪怕是帮他展展衣服,整整领带。徐晟更是没有碰过顾家一下。他们双方都像修行一样,自然又刻意地回避着对方。
眼下,顾家摸着徐晟的胳膊,有一些感慨,但没有任何心动。一年多的时间,足够让她忘记了这幅身躯带给过的她的感受。
她按压着徐晟的胳膊,拍拍他的头,就是在抚慰一个病人。不带着任何私人情感。
验血好办,还要验尿。这个着实让顾家为难了。
徐晟这个样子,很难自己站起来,走进洗手间,完成这一系列动作。顾家也不可能进男厕。况且,顾家也没打算干这件事。
临时找护工,急诊大厅里没有。
把徐晟推到洗手间门口,顾家环顾左右,搜寻周围看上去能面善一点的脸。她必须找个男性帮忙,最好是医院里的保洁、保安什么的。
可周围,只有精神萎靡的病人和焦虑的家属。
顾家拿着小尿杯正在犯难,就听到背后有人叫她:“嫂子?你怎么在这?”
回转过头,顾家看到了叫自己的人,竟然是徐晟公司的副总老刘。
徐晟出事后,顾家的第一个电话就打给了老刘。不过,她并没有透露太多,只是说徐晟出车祸得了脑震荡,在失忆中,暂时不能来上班。
老刘的小女儿发烧了,来医院看门诊,也来化验。小女儿脑门上贴着退热贴,小脸蛋通红,可精神头却足得很。看见顾家,还自来熟地叫她:“阿姨好!”
顾家和老刘寒暄,带他看蜷缩在轮椅上的徐晟。徐晟完全不认得老刘了,眼睛迷离地看看他,又闭上了。
老刘吓了一跳,问顾家:“徐总烧的都不认识人了?”
顾家只好一五一十地把实情告诉老刘。
老刘既是徐晟的下属,也是他创业的伙伴之一。看看萎靡不堪的徐晟,老刘的心拎到了嗓子眼儿。
公司怎么办?
顾家看出了老刘的焦虑,安慰他说:“你也别着急,医生说了,这是暂时的,应该短期内会恢复。他的脑子没有外伤,这段时间好好休养,会好起来的。就是公司的事,还需要你们多多操心,一时半刻,他还上不了班。”
好在公司目前没有什么重大事项需要当即决策,好在公司已经度过了最艰难的生长期。老刘想了想,说:“嫂子,我还是不能把徐总的情况透露给公司员工。
公司知道他出了车祸,但我一直和大家说,伤的不严重,就是需要休养复查。我明天会和高层说,我来看过徐总了,一切都好。但是还要再观察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如果公司有什么事,我肯定要及时和您说,需要徐总决策、签字的,您可得想办法。”
顾家心里一沉。老刘这样说,就说明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和徐晟已经离婚。
顾家倒是一点也不意外,依徐晟的性子,他是断然不会主动告知身边的人,自己的家庭生活并不幸福。
顾家只能先答应下来。走一步看一步吧,要不还能怎样呢?
不过,眼下她还有更着急、更紧要的事要麻烦老刘。她说:“老刘,你先帮我一个忙。”
老刘说:“嫂子您说,跟我别客气。”
顾家把尿杯递给他,抱歉地说:“你能帮我去给徐晟接个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