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新婚（19）
可偏偏，她爱上了那个曾经让她遭受迫害的人。
因为死的太过冤屈，孟子寻迟迟没有投胎，一直在阳间徘徊，吸收了太多太多人以及恶鬼的怨念。
吸收了太多怨念的孟子寻彻底的失去了投胎的资格，但却不再像其他灵魂那样惧怕阳光，可以自由地游走于这世间，与周围的群众搭话，玩笑。
孟子寻初到公墓时浑身都在战栗，望着周围这些长相稀奇古怪的灵魂时总是会下意识的躲闪。
他们身上的戾气很重，重的让他一个灵魂都觉得毛骨悚然。
可一段时间相处下来后，他竟然感觉周围这些灵魂都还不错。
他们告诉了他许多以灵魂状态在阳间生活的法则，以及避免被阳光直射的方法。
孟子寻很聪明，记忆力也不错，他们说的那些规矩，听一遍便记住了。
虽然变成了魂体，但他还是会向往白日的阳光。多数时间他都是站在阴凉处遮蔽自己的身形，而后时不时透过树叶的缝隙看一看那透过来的阳光。
伸手捕捉那缕阳光时，他的手背立马被那抹光亮灼烧。
灼烧产生的刺痛让他感受了到了久违的真实感，在被阳光灼烧的那一刻，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还活着。
那一刻，他忽然忘记了那些鬼魂的嘱托。
他们告诉他，想要活命的话，一定不要去触碰阳光。
变成灵魂的这段时间，比他之前的几年都要快乐，但他总觉得缺少什么东西。
这样的生活虽然快乐，但日子久了，总会让人觉得索然无味。
哪怕他只是一个七岁的小孩子。
没有同龄人玩伴，没有爱他的父母，什么都没有……
他的世界是昏暗的。
他想去看看外面的光。
思及此，孟子寻抬腿迈出了那庇护他的树荫。
阳光烤在他的身上，剧烈的刺痛感立马将他拉回了当时被抽皮扒骨的那一天。
下手的人是他的父亲孟裕德。
是他那个看起来温文尔雅，寡言少语的父亲——孟裕德。
他仰头望着天空，阳光晒在他的脸上，将其烤的通红，烤得撕心裂肺。
谁说人死后就不会感到痛苦呢？
这不就是痛吗？
晒太阳的孟子寻倏地笑了声，随后慢慢地闭上眼睛。
哦，不对。
他忘了，他没有眼睛。
死之前，他的脸，以及五官都被他的父亲挖下来，送给了那个天生患有无脸症的少爷。
他本就没有那些，他闭不闭眼睛，又有什么意义呢？
“喂，你在干什么？”
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打断了孟子寻的胡思乱想。
他偏过头去。
“啊——”
偏过头的他吓得身后的人叫了一声。
看清孟子寻面容的她迅速抬手捂住了脸。
孟子寻也迅速地别开了脸。
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同龄人，结果她还被他的容貌吓到了。
果然，只有那些和他同样有面部缺陷的人才会更加轻易的接受他。
小女孩叫住他的那一瞬间，他短暂地忘记了阳光照射在身上的疼痛。
可回过神来之后他才察觉，这种被阳光灼烧的疼痛感比被剥皮的感觉，还要刺痛。
裸露的皮肤被晒得通红，甚至有的地方慢慢出现了消散的痕迹。
缓过神来的小女孩见他有要消散的痕迹，立马抬步将其拉到了树荫下，而后将拿在手中的遮阳伞打开，遮住了透过树荫落下来的阳光。
突然被拽回来的孟子寻怔愣了片刻，一回头便又对上了小女孩害怕的眼神。
虽然害怕，但小女孩还是壮着胆子问了句，“你为什么想不开啊？”
虽然他们已经死了，但阳光灼射带来的感官却会让他们再一次体会到死亡，从而彻底的魂飞魄散。
孟子寻没有回答，而是再次偏头看向了树荫外的太阳。
可能是觉得自己刚刚说的话不太好，小女孩又凑近他询问，“我能和你一起玩儿吗？”
孟子寻依旧没回声。
小女孩继续自言自语地问道：“你不会说话吗？不会说话也没关系，不会说话的话，你可以听我说，只管点头和摇头来回答‘是’或者‘不是’就行了。”
小女孩比孟子寻要矮，孟子寻低头看她，算是给了她回应。
“我叫韩清，”小女孩跟孟子寻介绍自己，“也是刚死没多久。”
也是刚死没多久。
一般人的自我介绍都会是，我是谁，我的父亲、母亲是谁，可她的自我介绍开头却是“我刚死没多久”，甚至加了一个“也”字。
她为什么要用“也”字呢。
她也曾关注过他吗？
孟子寻下意识地垂下眼睫思考。
可他的脸上没有任何的五官，韩清根本看不见他的表情与动作。
“我能和你一起玩儿吗？”韩清笑着问，“一起玩过家家嘛？”
孟子寻望着她，一动不动。
韩清以为他是害羞，抬手挽住孟子寻的胳膊说，“走，我带你去玩儿，那里有很多像我们一样同龄的孩子。”
孟子寻还未来的及说什么，韩清便拉着她跑到了一个聚集冤鬼的地界。
只是这里的冤鬼居住条件比他认识的那一群要好上许多，他们有专门的府邸，秩序也和阳间的社会生活一样。
孟子寻望着这番景象倏地迷了眼睛，直到被她带到一座豪华的府邸前时才稍稍回了些神。
死后的韩清一直住在这座豪华的府邸内，里面有一位老人家对她非常的好，说她像他生前的孙女……
韩清拉着孟子寻回了府中。
老人看到孟子寻时先是怔愣了片刻，而后让府中的下人替孟子寻准备了换洗的衣物，并打算留他吃晚饭。
变成灵魂后的他们并不需要像人类那般进食，只需将食物凑近鼻尖轻轻一嗅便可以轻松饱腹。
但孟子寻却根本没有办法饱腹。
老人望着这样的孟子寻摇了摇头，随后叫来了冤鬼中的一位医生，希望医生可以为孟子寻捏出一张脸来。
然而事实却告诉他。
一个生前被挖去五官的人，死后也根本不可能再生出新的五官。
只能与对方交易。
把脸抢回来。
韩清望着没有脸的孟子寻失落了片刻，而后问老人，“如果他现在没有脸，投胎以后，是不是也没有脸啊？”
老人闻声一滞，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孟子寻低下头，不再看桌上的众人。
像他们这样怨死的小孩子，死后是有一次投胎机会的。
不过他们的投胎与那些普遍的投胎不同，他们会投胎到一个各方面都相同的人身上。
他们重生的年龄是他们死后的年龄。
他们的存在不是活出新的自我，而是替另一个人活下去。
重生后的他们会被抹去作为灵魂时的记忆，自然也会接受原主的记忆，以他们的身份健康地活在这个世上。
至于能够坚持多久，这些便只能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用过膳之后，孟子寻被安排了一间雅致的客房。
客房离韩清的房间很近，韩清偶尔会来找孟子寻玩儿。
大多数时间都是韩清在他一旁说话，有时候她说十几句话，孟子寻才会点头一次。
时间过得很快，很快便要到韩清投胎的时间了。
知道韩清会投胎的孟子寻将自己关在房间里自闭了许久，韩清敲了许多次门，孟子寻都未曾理会她。
“你不理我，我就在你的门外坐一晚上，”韩清气鼓鼓地坐在他门前的台阶上，凶狠狠地说道：“我真的坐一晚上！”
每次都是她主动来找孟子寻玩儿，孟子寻从来没有主动找过她。
从见到她的第一天，她就说过她会选择投胎。
她忘记了自己是为何死亡，但知道自己向往活着，所以她选择了投胎，想要去体会一把真正鲜活的生活。
她也曾劝过孟子寻和自己一起，可听到这句话的孟子寻总是装聋作哑。
她知道他只是哑，并不聋，也知道他只是并不愿意给她回应罢了。
明明早就商量好的事情，孟子寻怎么就突然生气了呢？
她想不通。
坐在门口时，韩清时不时回头看一眼紧闭的房门。
望着这紧闭的房门，韩清倏然想到院内爷爷说的话。
虽然他们投胎不像普通的鬼魂投胎一样，但他们投胎后也依旧会忘记在此之前的记忆。
所以，孟子寻不愿理会她，是因为害怕她投胎后会忘记他吗？
她不会忘记他的。
毕竟他在她的眼中很特别。
无论他变成什么模样，她都会一眼认出他。
虽然此刻的他并没有脸，但她总是可以在脑海中想象出他的模样。
想象中的他总是用一双含情脉脉的桃花眼，紧紧地注视着她，和她形影不离。
可此刻的他却把她关在了门外。
被关在门外的韩清有些失落。
她沉下眼睫，沉思了一阵儿后再次偏头看向紧闭的房门。
“孟子寻，”韩清隔着门喊了一声，“我们玩儿过家家吧。”
带孟子寻来府中时韩清就要带孟子寻玩儿过家家，但是她一直组织不全人，所以一直没玩儿成。
不知道是不是快要分别的缘故，韩清脑海中忽然闪过了另一种过家家的方法。
这样的过家家不需要太多的配角，只要他们两人在场就可以。
然而屋内的孟子寻并未给她任何的回应。
韩清失落的垂下眼眸，纠结了许久才说，“我想和你一起玩儿成亲的过家家。”
后面的话韩清的语调极低，不知道是不是孟子寻一直站在门旁的缘故，再听到那句话的那一瞬间，孟子寻推开了门。
望着推开门的孟子寻韩清眼睛一亮，拉着孟子寻跑到了自己的房间，拿出早已备好的红盖头，以及之前一直被她戴在耳上的红玛瑙耳坠。
她戴上红玛瑙耳坠，将红盖头盖在头顶，挺直胸脯，仰头望着眼前的孟子寻问了句，“你愿意和我一起投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