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意满桂花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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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玉茗当逢万木春

过了未时,长街来了三顶轿子,又有十来个丫头小厮在地下跟着。三顶轿子的轿顶皆嵌一松烟捏雕瓷玉兰,这是阆古中亭都用的。阆古大府分上中下三亭,上亭是要在轿顶上配一苍青东陵玉莲顶的,下亭则是立一荣昌红泥陶山茶。道旁行人熟视无睹,定又是哪家前来提亲的。

前一顶轿子先下来姜太爷,姜太君和姜家老爷,说笑着等后面几人。

脂粉香草沁,挑帘弄绢矜。

“娘,我听闻姐姐们说,兰府大姐姐是极知书达礼的,怎么仍然是待字闺中呢?”最后一顶轿子内,坐着一位中年妇女和一个姑娘,都各披着斗篷,一红一白——正是姜夫人与小女儿姜玉,另有两个侍女。轿内满是互相打趣儿的言语,不时嬉笑几句,氲着淡淡的胭脂水粉的香气。

姜玉自幼受姜夫人与府中嬷嬷们教导,女儿家要遍通针织女红之类的事,将来得了婆家的欢喜,做个不看脸色,受人敬重大少奶奶才好。姜玉自然是知晓的,姜夫人就是如此。因而姜玉也只读过女子女训,偶尔再翻阅些大家诗词便足以。

“那便只是欢姑娘自己想要留在府中尽一份孝心罢了,欢姑娘也是个傻孩子,不知旎川如何,阆古女子过了十七岁还未出嫁便有些晚了,何况欢姑娘已近十八岁却还未订下婚事呢,这总是不好的。”姜夫人搂着姜玉,此次登门带上小玉儿,也希望林夫人能喜欢,若是将来,兰公子与小玉儿……那岂不是最好。

想来也只是两年左右的事,万一事成,自己便无后忧了,只是对不起大女儿,要她嫁到了那么远的地方去,自己却帮衬不了,哪怕一点。

姜夫人正想着,被姜玉扰乱了思绪。“那哥哥呢?”

“昀儿则是一直倾慕欢姑娘啊,小玉儿母亲要你记着,无论何时,不得委屈了自己,娘虽时时要你未来相夫教子,做贤妻良母,只是娘也要为你选个好夫君才好,是断不能要你吃苦受累的。”

侍女探身向外,“夫人,姑娘,已到了兰府了。”是姜夫人的丫头,唤作“杏仁”,另一丫头赶忙跟上,是姜玉的丫头,名唤“心果”。两人先后下轿,姜太君迎上来拉住姜玉的手,眼巴巴地望着后面那顶轿子下来的两个人,正是姜昀和另一小厮。

那姜三爷一副病雅之态,白衣胜雪,衣袂翩翩,黑色的披风绣着高贵的金丝火狐,掀起北风。不是逢人苦誉君,亦狂亦侠亦温文。姜太君,姜太爷眼睛要眯成一条缝,眉眼弯弯。姜太君迎上前,为姜昀整理好斗篷,轻轻拂着肩上的金丝线。姜昀似是并不受用,径直走向姜夫人与姜玉,“母亲,小玉儿。”

兰府门前站着两人,正是兰弦与兰观妈妈,先向这几人行过礼后,姜昀姜玉微微躬身点头回应。“见过姜太爷姜太君,姜老爷姜夫人,姜三爷与玉儿娘真是样貌品性都是上等好的,姜府好教养。”兰弦俨然一副上亭大府丫头的样子,兰观妈妈在后面,木讷寡言。

“兰弦,几日不见,越发嘴巧了。”姜夫人拉起兰弦的手,想着林夫人身边这丫头也真是讨喜,惯会说话呢。“好孩子,快带我们进去见老爷子。”

姜夫人之外的,都是不认识兰弦的,见兰弦来引,老太君老太爷赶忙跟上,留下杏仁,心果,姜太君的贴身大丫鬟蒹盈,姜昀的小厮,剩下的都在外头候着。

几人正向里头倒座儿走着,只闻有少女之笑语,众人疑惑,惟见有两姑娘与身后丫头们走来,两姑娘脸上透着金衩之年独有的气息,正是和姜玉一样的年纪。恰是耔悠与书竹两人,后面则是兰书,兰画,竹青,平安四人。午梦过后,两人就要到街上去走走,自然容易迎头碰上。

“这是哪家的姑娘啊?好生俊俏,但从未见过。”姜夫人心里存疑,不由问出来。却突然被姜老爷打断:“兰弦姑娘,许久未见林老太爷了,近来可好啊?”

兰弦知道姜老爷的意思,“姜老爷,您是知道的,我们老太爷自老太太走了便一直不大好,近来更是为欢姑娘操心呢。听说姜三爷如此情痴姑娘,自是喜不自胜,身子也就轻巧了许多。”兰弦回答了,也为向几人介绍许,周几人,只是递了个眼色给兰书,兰书心领神会,边带着几人从另一处走了。

姜夫人还想再问,又被姜玉扯住,姜玉已明白那两个姑娘在兰府的地位,贵客光临却未行礼,就不便多问了。

路至一处,又有婢子来引,跟去弯弯绕绕,才是到了倒座儿。林老太爷,林夫人,欢姑娘,都在里头,见来了人,林夫人赶忙迎上来行礼。姜府是中亭中有权势的大府,姜太君姜太爷见其如此客气,还是觉得不妥,将其快快搀起来。

“兰观妈妈,快倒些热茶,再叫里头送些玫瑰酥来,是小玉儿爱吃的。兰弦,把我前些日子酿下的洛神醉露茶也拿来给小玉儿,姑娘们都爱喝,你先尝尝,若是喜欢,便把配方拿回去。”林夫人忙着招呼,酒欢,姜昀,小玉儿见过一众长辈后才坐下。

茶水倒上,玫瑰酥也送来,几人兀自聊起来。林夫人与姜夫人说着孩子们的事,姜夫人提起姜昀,便是一顿美言,林夫人不时看向那孩子,一人坐着,不说话,只是低头吹着茶。小玉儿则顾着和欢姐姐说笑,想着要开口问问之前见到的两位姑娘,思忖后,话到嘴边又咽下了。

“许家倒下后,姜府比以前受用许多,若是老太爷愿意将欢姑娘嫁与敝处,那必然是极好的,贵府也好有个朝廷中的照应。”姜老太爷竟如此与林老太爷直说了。他只想着兰府虽气派,殊不知已何种方式评为上亭,话说梅兰竹菊均不沾朝野,老太爷是满意这门婚事的,只是在此中亭大府前也想拿出个上亭的架子。林老太爷轻笑,抿一口茶,“姜府自是好人家,只是我们兰府向来不参与朝堂之事,梅兰竹三府只求拯救百姓,解脱苍生,生老病死,人生大事啊。”

“鄙人曾听闻梅兰竹三府与菊府不和,如此听来,想必是真的了。”一旁沉默的姜老爷突然开口。“舜齐!”姜老太爷显然是不满其子对姜老太爷的质疑,即使自己也一直以来好奇这个问题的原因——梅兰竹菊四君子,为何单单将菊府排除在外呢,想来四府在阆古立下脚跟只是前脚后脚的事,仅仅是因为梅兰竹从旎川来而排外吗,并不见得。

姜老太爷一声让倒座儿里众人都安静下来,林老太爷笑了笑,挥挥手,“罢了罢了,让昀儿同欢儿说说话吧。”姜昀一顿,摸了摸鼻子,有些不知所措。

“姜三爷,随我来。”酒欢大方邀请,这是老太爷交代过的。姜昀并没有直视酒欢,即使眸中闪过一丝暖意,却仍然低低垂着。于是起身,“好。”

酒欢引着姜昀到堂后一片玉茗园,园中玉茗花正开得火红,若是北方,玉茗则开得晚些,此时到如同腊梅一般,娇艳的赤色上覆着轻纱般的雪。酒欢怔住了,回头,姜三爷正满眼带笑地看着她。

酒欢低眉,脸上也泛起笑意。浅绛的斗篷,配以姜昀的羽衣,与玉茗园自成一体。酒欢不经意间对上姜昀的眸子,赶忙掩饰,“小女以为姜三爷是有雅性的人,所以带您至此,玉茗园是我常爱赏雪的地方。”向石径旁统碑椅坐下,姜昀紧随。

“谢林姑娘赞誉,古时金朋说有诗云'谁掇孤根墙解栽,天然浓艳衬瑶台',玉茗如人,林姑娘也恰如此诗啊。”酒欢听闻此言,眼角忽地噙了泪,姜昀的眉宇间,满是他的神色……这句诗,是他在旎川栽下玉茗花时对她说的。酒欢连忙拿出手帕掩去,好在姜昀没有看到。

“姜三爷谬赞了,世人只知腊梅于寒冬盛放,却不知玉茗的傲骨,玉茗隐于园中,定有他自己的苦楚。”酒欢以玉茗自比,希望姜昀能明白自己的意思。“世间纷繁,各花各有各花香,你我都愿花成花,花开花不是吗。”

“自然是如此,玉茗有玉茗的傲骨,鄙人以为,腊梅虽耐得住玄冬,广受世人赞誉,却早早凋零,而玉茗总会坚持至季春时节,方才零落成泥,故而玉茗纵有自己的苦楚,也该当熬过玄冬,望望万木之春的盛景,这或许才真正是玉茗的傲骨吧。”姜昀自然听明白酒欢的意蕴,他已明白酒欢心中定有让她无法解脱的事情。

“万木之春吗?”酒欢眼中无神。“可玉茗等待的,一直是她所愿的那个春天,她总会顽强的保护好自己,等待想要看到的那个春天。”

两人不语。沉默片刻,“林姑娘就是坚强的玉茗呢,兰府如此盛时,足见林姑娘德才兼备。”

“禾起,是你,对不对?”

“林姑娘在说什么?”

“我知道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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