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序

星火何以相传

本书是为我们敬爱的王仁华老师的80华诞而出版的。希望通过对王仁华老师教书育人过程和科大讯飞创业历程的真实记录，给关注人工智能创业创新和致力于推动高校产学研合作的朋友们带来启发。

我于1990年进入中国科学技术大学，1992年进入人机语音通信实验室，在那里得遇一生良师王仁华。王老师的人生之路、科研之路、育人之道和心胸气度，令我终身受益。在遭遇困难之时，王老师就像温暖的港湾，他点点滴滴的言传身教总能让我们内心充满踏实前行的力量。

因此，在编写本书时，我们找到56位亲历者回忆那些点滴，并特意保留了那些扎实和细密的历史细节，力求通过原汁原味的记录，努力还原王老师的科研历程、教书育人历程，以及脱胎于中国科学技术大学语音实验室的科大讯飞的创业历程。

这种记录本身意义重大。

首先，这本书既写给王老师，也写给我们自己——包括20世纪末从王老师的语音实验室走出的初创团队和不断加盟的科大讯飞年轻人。它提醒我们：我们是从何处出发的，我们的使命、愿景和价值观是如何形成的，以及我们仍要从历史中汲取精神力量，“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其次，本书希望为有意进行科技成果转化，正在探索产学研合作道路的老师和同学带来启发。

科大讯飞是个“幸存者”。1999年，在科大讯飞创业时，中国多所顶尖名校的教授都在进行智能语音方面的研究和创业，而科大讯飞是迄今唯一实现研究成果产业化并成功上市的公司。当时，《挑战盖茨神话》一书出版，书中列举了20个中国高校顶尖创业团队，科大讯飞是其中之一。但到2008年科大讯飞上市之时，20个创业团队中，还活着的仅剩3个，科大讯飞也成为中国在校大学生创业的首家上市公司。

科大讯飞的一个宝贵经验是：在高校科技成果产业化进程中，掌握核心技术和知识产权的高校导师的定位，一定程度上决定着项目的成败——如果个人精力和能力特质适合做首席科学家的教授执意做首席执行官，往往就会让公司陷入泥潭；如果学生对老师在源头技术创新上积累的成果缺乏尊重和感恩，最终也会分道扬镳；只有当“有企业家精神的科学家”和“有科学家精神的企业家”相互默契配合，科技成果产业化才会有广阔的未来。

本书试图从公司制度层面破解密码。“王仁华—刘庆峰”的“师生配”模式涵盖师生定位、股权分配和互信建立，以及如何在公司和实验室中分工合作及背后的组织管理逻辑。如今，回看创业历程，与同时代的创业伙伴进行比较，我更能深刻感受到何谓“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也为王老师的远见卓识和胸襟所折服。

20多年前，王老师所做的顶层设计至今仍具现实意义。目前，中国顶尖高校科技成果转化率仍然远低于美国。差距在哪？利弊在何处？亟需我们总结经验，因为这将关乎未来30年的科技竞争。

最后，在科技博弈日益激烈，科技创新成为国家重要发展战略的当下，本书可供各地的科创制度设计者和推动者借鉴参考。

科大讯飞的发展史，是一部应时而变、在博弈中不断前行的历史。25年前科大讯飞创立之时，科技企业知识产权在注册资本中占比不能超过20%，如今已经完全不受限制；当年高校科研人员利用科技成果的收益不能超过全部收益的30%，如今这一占比变为不低于80%。

科大讯飞亲历了中国科创制度的这一演进过程。1999年，科大讯飞成立时，知识产权作价占比达到44%，远超当年20%的最高限额，若没有政策制定部门的开明包容与实事求是，科大讯飞可能连上市审核都无法通过；科大讯飞曾数次陷入困境，连续亏损5年后才达到盈亏平衡，如果没有政策制定者的坚定出手和耐心守望，并营造一个开放体系和宽松环境，科大讯飞根本无法坚持下去。

基于科大讯飞和政府部门长期的良性互动，才在内陆合肥“无中生有”，催生一个高新技术产业集群。这是一段值得记录的历史。它既是一个奇迹，又体现出制度杠杆的力量。

只有高度重视知识产权和科研人员的价值，让科创制度与时俱进，才能持续推动创新型国家建设的进程。

科大讯飞当年“死磕”语音，只因语音是文化的基础和民族的象征。1997年，IBM推出的语音识别软件Viavoice风靡全球；比尔·盖茨在《未来时速》中指出，未来10年将是语音的时代，微软中国研究院首任院长就是语音技术专家李开复博士。当年，中国的有识之士惊呼“中国被人掐住了咽喉”，不仅中国的语音技术和市场由跨国巨头掌控，就连该领域的优秀毕业生也几乎全部出国或进入外企。当年，我们在王老师的引导和激励下提出“中文语音技术要由中国人做到最好，中文语音产业要掌握在我们自己手中”的时候，几乎没有人相信我们这个由学生搭建的“草台班子”。但是，科大讯飞彻底扭转了中文语音产业的竞争格局，并在多语种领域取得全球领先成果。

如今，伴随ChatGPT的推出，以认知大模型为代表的通用人工智能在全球掀起热潮，赋能千行百业，颠覆产业形态和竞争格局。2022年10月7日和2023年10月17日，美国两次宣布对中国进行高性能半导体出口管制。有些人非常焦虑，认为中国在人工智能重要领域中将被美国远远甩在身后，这和25年前的语音产业状况何其相似！

以讯飞星火为代表的一批中国大模型技术正奋起直追，华为昇腾芯片已经开始提供大模型训练所需的算力，并和科大讯飞联合推出软硬件一体化的“星火一体机”；曙光、寒武纪等众多智能硬件厂商也在快速跟进。在这个关键时刻，我们既要看到差距，又要努力追赶、实现超越，同时更需要科学理性的精神和长期主义的奋斗哲学。

我仍然相信，起决定作用的是人！有多少愿意对学生们倾囊相助的师长，就有多少优秀的年轻人成长起来。一代一代优秀的年轻人成长起来，中国的科技创新就有希望；中国的高校多一些“王仁华”们，中国的科技创新就有希望。薪火相传，后继有人，这才是真正的长期主义！

谨以本书，祝贺尊师王仁华教授80寿辰，回顾25年创业历程，感谢从实验室一路走来指导、陪伴、帮助我们的伙伴和师长。

谨以本书，献给对语音和人工智能技术、高校科研成果转化、中国科技创新之路感兴趣的朋友，希望能让大家有所启发。

谨以本书，为身处通用人工智能时代的大家提振信心，找寻前行力量，在全球科技竞争中实现更高水平的自强自立。

刘庆峰

科大讯飞董事长、语音及语言信息处理国家工程研究中心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