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温言
小瑜小瑾你两在吗?”是方鹏鸣的声音。
成瑜看了眼明瑾,转身,走过去,打开门。
方鹏鸣看上去有些着急,往里看了看,见明瑾正坐在床边端着碗望着这边,算是松了口气。
“怎么了方大哥?”成瑜示意他进房间。
方鹏鸣点点头,两人进了房,坐在桌边,方鹏鸣开口说道:“周大人失踪了。”
成瑜眉头跳了跳,又转过头,明瑾已经下了床,放好碗坐到旁边。
她皱着眉,神色有些凝重,“慢慢说,说详细些。”
方鹏鸣给自己倒了杯水,理了理经过,这才说道——
方才周祁枫从后院离开后,本应是回到主院与那边的人一起吃酒,但在路上的时候来了个侍女,同他说了几句话后,周祁枫变了脸色,与这侍女单独回了房内。
两人进了房后,便没了声音,过了很久也不见人出来,侍卫心里发慌,便去敲了门却无人应,一推开,屋内竟是空无一人。
房间没有打斗痕迹,没有血迹,没找到密室,一直守在暗处的侍卫也没见谁出来,这两个人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当时侍女说的话,周围没有任何人听到,那这侍女必定是个功力深厚之人,而周府的侍女,没有谁是习武的。
“这倒是奇了,这么大个人,还真能隐身不成?”
成瑜笑着,手中拿着明瑾的折扇慢悠悠地扇着。
“谁知道呢,总之现在人心惶惶的,周府的人已经通知了官家的人来调查,现在在周家的人也不让离开,算是给封了,你们两也小心点,别乱跑,别出什么事。”
明瑾点头,“最可疑的是这个侍女,暂时不知道对方的目的,你们也小心些”
“放心放心,我们几个混江湖多少年了,打不过我们跑还是可以的。倒是你两,要是遇到危险一定要来找我们。”方鹏鸣安慰着,又说了两句,便回后院去了。
他顺上关了门,于是屋内便又留下明瑾和成瑜两人。
“阿瑾怎么想的?”成瑜眯着眼,倒是又恢复了之前那副嬉笑的模样。
明瑾闭上眼,想了想,道:“去他房内。”
成瑜笑着,“好。”
许是因为出了乱子,周府一时慌了阵脚,周祁枫门前竟无一人看守,二人轻而易举地便溜了进去。
一打开门,便看见正前方的墙上挂着张菩萨像,下面的台子上还放着燃尽的香。
房间左边是巨大的书架,放着满当当的书,二人最先看的便是这里,一般书架后面很有可能会出现密室。
但他们并未找到任何机关。
书桌上,摆着幅画,成瑜凑近看,脸色冷了些。
画上,是滔天大火,空中砸下的雨,什么都扑不灭。火光中,隐约能看到高耸的山门,门匾上有字,但画得模糊,字看不清。
“此心何堪承温雪。”成瑜念出画作旁边题的诗,嗤笑着,偏过头,看着身旁的明瑾。
明瑾地低垂着眼,倒没什么表情。
“济苍派。”她缓缓吐出三个字,无需多言,二人心中都已明白。
五年前的济苍派被灭门,曾经受过济苍派恩惠的很多人,因为未能救下他们而悔恨终生,或许周祁枫也是其中一员。
这或许也会成为一个查案的方向。
“官府的人快来了,我们先走吧阿瑾。”
明瑾点头,很快离开了房间。
成瑜挂着个有些淡的笑,慢慢撇向那画。
“烧了。”
方才出现在他身边那名黑衣男子从窗外跳进来,对他拱了拱手,便拿着画离开了。
周祁枫,这温雪,你确实承受不起。
明瑾和成瑜刚到院子,便碰着官家的人来了,给围了个水泄不通。
领头的是锦衣卫的一把手,叫贺明。
刚看见成瑜,贺明心惊了惊,险些直接喊出他的身份,不过被成瑜示意给他止住了。
贺明心领神会闭了嘴,余光里看到了他身边的女子,暗自揣测着对方的身份。
成瑜没在前院而来了后院,看来是因为她。
“诸位,”贺明换了换,清了清嗓子恢复语气,“请协助锦衣卫调查命案,等我们排查掉各位的嫌疑,自然会放各位离开。”
虽然有不少人小声抱怨,但也没谁要离开,毕竟他们也不希望周祁枫周大善人出什么事。
明瑾和成瑜来了方鹏鸣几人身边,将方才的调查告诉了他们。
“啊,他房门前没守人吗,你们咋进去的?”
赵醇瞪着眼,毕竟他刚刚可是看到一堆人去了周祁枫的院子里。
“或许,他们去忙了吧。”成瑜微微笑着。
赵醇觉着有什么不对,却又说不上来,便也只好接受了他这种猜测。
“照你们这么说,这件事或许还和济苍派有关。”方鹏鸣皱着眉,他并不想把济苍派给牵扯进来。
“济苍派都被灭门了,这或许是巧合吧。”
“我也觉得,小瑾小瑜你两等会别和别人说你们去过周大人房内,那幅画……”
“我想找机会去毁掉。”
明瑾眼皮微不可查地跳了跳,看向这四个男人,他们压着声音在讨论着如何去毁画——没有人对于这个提议有质疑。
成瑜默不作声地打量着明瑾和他们,勾着唇,坐在明瑾身边,也低着头压低了声:“我已经毁了。”
赵醇四人讶异地看向他,倒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快,不过也很快想清楚,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语气坚定,“干得好。”
“放心,没人会说出去。”
五个人笑得很开心,像是总算心中安定了。
只是,明瑾没笑。
“为何要毁画?”她问道。
闻言,四个男人齐刷刷看向她,眼中带了些疑惑,像是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
成瑜垂了垂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瑾,我以为,这件事只要是江湖人都能明白该怎么做。”
“看来小瑾江湖混的不够多。”
“不知道也好,五年前那档子事,不是什么好事。”
明瑾手指摩挲着茶杯,她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总喜欢做这个动作。
她又垂了眼,又看不清她的表情。
成瑜看着,实在是有些笑不出来。
“阿瑾,济苍派,不该被牵扯进来,无论此事与之有无关系,至少,我们几个没有谁希望与之有关系。”
济苍派救了那么多人,说到底是有狼心狗肺的,但更多的,是一生都挥着“义”这把剑的人。
五年前的事没什么征兆,发生的太突然,等江湖上的人回过神来的时候,济苍派只剩下了那一摊废墟。
还有满山的尸体。
“救济苍生,不该这样。”方鹏鸣叹了口气,又倒了碗酒,一口闷进了肚里。
几人变得沉默了些,也不再说这个话题了。
桌上的酒很快变空了,而明瑾手中那杯茶却一直没喝完。
“阿瑾。”
成瑜低着头,凑近了明瑾。
明瑾没看他,但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在听。
“周祁枫或许救过你的命,但济苍派一定救过我的命,若此事真与济苍有关,我也会让它无关,即便掩埋真相。”
明瑾没应,但成瑜知道她必定是听进去了。
盯着那雷打不动的神情,成瑜心中也叹着气。
“你真的要去退婚吗?”
这次明瑾犹豫了会,点头。
成瑜复又笑了,“那退婚后,可以给我个机会吗?”
明瑾总算是转过头,看了眼这张离自己很近的脸。
弯着的眉,狐狸一样的眼,微红的唇。
明瑾站起身,道:“等会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说罢,朝贺明走去,成瑜只能看到她的背影,逆着光,有些暗。
她同贺明说了自己方才的行踪,表明了自己有急事,贺明听着,发现她和成瑜几乎全程在一起,便也不敢拦着,放她走了。
方鹏鸣看在眼里,小声问道:“小瑜,小瑾她……”
“小瑾救命恩人失踪,必然着急,可我们却为了济苍,宁可断掉查案线索。小瑾看着是个温柔的姑娘,想来是不愿意与我们争论,自己调查去了吧。”
方鹏鸣低声道。
赵醇有些烦躁,济苍派和周祁枫,他们更偏向济苍,但明瑾似乎与济苍并无多少瓜葛,于她,她或许更希望把周祁枫救出来吧。
“这下,你怕是更难追到小瑾了。”赵醇身边的男子尝试着活跃话题,但成瑜只是勉强扯了扯嘴角,应到:“问题不在这里。”
问题在于,他知道是为什么,因为知道,所以才知道明瑾在想什么。
可偏偏,他什么也做不了。
——
今夜飘了雪,路上也没几个人,街的两旁挂着些许零散的灯,倒也能看清路。
明瑾走进茶楼,方觉体温回升了些。
一楼也没坐几个人,明瑾看了一圈,往角落去了。
“怎么穿的这般单薄,受寒了怎么办?”
角落里的木桌旁坐着名妇人,浅蓝色的衣衫贴合,衬出她婀娜的姿态,白色的大氅还有未融的雪。眉眼间的几丝皱纹,丝毫不影响她的容颜,倒平添几分岁月之沉稳。
明瑾坐在她左手边的凳子上,给自己倒了杯热茶,一杯入口,才感觉全身暖了些。
“忘了。”
“你这孩子,怎的什么都能忘。”妇人嗔怪了句,将自己的大氅脱下披在了明瑾身上。
“姑姑,给你摘的橘子有没有坏掉?”
“你刚摘的哪会坏那么快,你今晚要不要去我家吃几个?”
“嗯。”
“不过啊……”妇人弯着眼,将明瑾脸颊旁的发丝别到她耳后,温声说道:“你今日同那群小男娃说话的时候笑得如此开心,怎么到我这里就木着个脸了?”
明瑾虚咳了声,讪笑道:“莫要打趣我了姑姑。”
“怎么会是打趣,我看那与你同行的少年关心你得紧,小落对他——”
“姑姑。”瓷杯被人用了些力敲在桌上,发出了不轻不重的声响。
明瑾神色冷了些,看着她,慢慢说着:“我叫,明瑾。”
她的眼里少有冷冽之色,妇人看着那双熟悉的眼,却只觉心疼。
“嗯,小瑾。”
“我现在没有那些想法,过几日您记得去替我退婚。”
“小瑾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我明白,但姑姑更希望你开开心心的,可以吗?”
明瑾站起身,往外走去,“回家吧,姑姑。”
温言望着她那背影,茶馆外,夜是如此黑,那件白色大氅披在她身上,却好像抵不住夜的雪。每每如此,最后自己红了眼,明瑾也越走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