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天才与疯子
这天下午，李西北在电脑前琢磨上次那份关于幼儿动脉导管未闭的手术报告，检索半天也没找到有更新后的版本，心里不禁变得烦腻腻的。
报告中，之前就表述很模糊的地方，依旧没有更正的新版，让他觉得有些失望。
学术应该严谨，对待生命更应该心存敬畏。想到这里，李西北心中不由动起一抹微澜。
关上电脑的下一秒，王海走进来，问：“这两天感觉怎么样，还能适应吧？”
李西北摊开双手，有点受宠若惊看向他，点了点头。
王海又说：“那这两天下来，想必你也习惯了急诊的节奏。说实话，节奏确实有点快，不过白天相对较好，夜间才是真正忙碌的开始。”
李西北说，啊？
他的思绪刚从报告中挣脱出来，一下没反应过来对方想表达什么。
王海没留意他的反应，在桌子前坐下，拿出一个小本本：
“简单聊几句，后面要制定新工作计划，我也不多唠叨，咱们随便聊一聊，不耽误下班。”
王海说起话来，语气慢吞吞的，惹得李西北有些犯困。
他说话有一个特点：每当说到关键部分，总是要停顿下来盯着别人看，等对方露出疑惑表情，他才会满意点点头，然后接着继续说。
而且说话的声调，从始至终都处于同一个分贝区间，让李西北不得不犯困。
“接下来啊，气温逐渐转凉，医院工作肯定要比之前更忙，我们急诊科全年无休，没有节假日，都是轮班制，轮到就去上班，不管周末还是节日......”
王海的声音突然顿住。
李西北缓了一下，抬头疑惑地看着他，心说你倒是继续。
王海顿了顿，接着说道：“这种工作形式想必李医生也不陌生，夜班这块能克服吧？家里人有没有困难？”
李西北摇了摇头，说，只有兄妹俩人在这边，没困难。
王海又问：“那行，李医生，你个人比较擅长哪些领域的疾病？”
李西北原本眼睛还有些微眯，意识处在半神游状态，听见这个问题后，他觉得自己的魂魄被人一把拽回了体内，又变得精神起来。
他如实答道：“王主任，只要是心胸外科方面的疾病，我都擅长。至于其它科类也大多有所涉猎，我不挑领域。”
这话一说，王海表情立马变了，眼睛里流露出意味不明的光芒。
全科医生，不挑领域这话说得实在太满、太傲慢了。
原本他觉得李西北做胸科手术不错，尽管上次见识到他搬运心脏的操作，虽然当时很惊艳，但他依旧将其归类于手术范畴，只觉得这年轻人有双适合做手术的巧手。
王海敛起笑容，用言语敲打着李西北：
“小李，心胸外科都很大，包括心外科和胸外科，领域涉及冠心病、心脏瓣膜性疾病等很多种类，当然也包括心脏方面的问题。
像食道、肺部、呼吸系统、胸腔胸壁、食管等更不用多说。这么多细分领域，你说你都行？李医生，你倒是一点也不谦虚啊。”
他说完，办公室里的人也跟着纷纷抬头看来。
众人的目光朝向李西北，用无声替代着回应，不管是抱着看热闹心态，还是怀有质疑，眼神都直直地看向最靠近门口的二人。
这种无声的沉默中掩藏着各种情绪，如同海浪一层接着一层拍打礁石，激烈地涌向李西北。
“仔细再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李医生？”王海笑着说。
那几位年轻的住院医，此时看向李西北的眼神，都有点幸灾乐祸的味道了。
考虑什么？考虑自己有没有说错话吗？
李西北本想扶眼镜的手悬在半空，虚握着空气，不知道该不该像王海说的那样，重新斟酌一下自己的言语，再说些让他们觉得欢喜的话以示谦虚。
前者显得很自负，后者又显得很窝囊，李西北非常难受。
他深刻体会到了一只混在家养鹅群中的天鹅之痛苦。
只有他自己最清楚，他所有的底气，都来源于无数个日日夜夜的钻研。
他清楚地知道一个道理，只有自己更加努力，才能在做任何事情时，都显得毫不费力，游刃有余。
而这些，他们永远都不会懂！
气氛凝固了十几秒，李西北同样也煎熬了十几秒。他感觉这个场面非常滑稽，非常富有喜剧性色彩。
当庸碌的人开始用自己的眼光来审视这个世界时，那么大抵不是世界的问题，而是这群人病了，他们的认知变了。
就像自己在高中时，看见学校后院的疯子，一直用粉笔在墙上画着他看不懂的东西，后来才知晓，那是位不得意的画家。
当时的同学都在发笑，他也跟着笑。一直过去这么多年，李西北时常还会想，那会他们到底在笑什么呢？
现在他好似明白了，事实原来竟是这般讽刺，当初年少的他，嘲笑的是如今的自己。
沉思中，一名穿着白大褂的年轻医生悄然来到他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对他说：
“你自己必须知道，你和他们不一样。你是凭着自己的努力，获取到如今掌握的一切，走上了医学这条路。这对他们来说是一份工作，而你不同，这是你年少时立下的信仰，这是你的信念。
今天的你，在他们眼中是傲慢、是张扬、是吹嘘、是傻子，但你不应该被他们的思想束缚，你永远都是你，你永远都是自由的。
被人看作疯子又如何？世间上能将某件事情做到极致的人，只有天才和疯子，你既然做不成天才，那就当个疯子好了。”
李西北扭头看他：“好久不见。”
年轻医生露出微笑：“不，我们天天都见，只不过换了种方式而已。”
李西北说：“我现在越来越讨厌你了。”
“没关系，我不介意，希望你能成为，你心中那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年轻医生冲他笑，笑容温和而阳光，然后身形开始变得模糊，直至消散不见。
李西北眼前，又露出那几名住院医挂着意味深长笑容的脸。
他扭头看向坐在对面的王海，神色平静地说：
“王主任，在这些领域我还真有些理解。虽然不深刻，但应该也可以应对大部分常见病症没有问题。另外，内科方面，我对血液科也有所钻研。”
李西北的眼神里，透着无与伦比的自信。
王海听后脸色微变，刚才的笑容完全都没有了，而那几名住院医，此时也都是在低笑李西北的大言不惭。
“术业有专攻啊，能在某一细分领域有所造诣就不错了，面面俱到，那更多的就是面面都不行啊。”
王海叹了口气，又转头看向那几名住院医，淡淡道：
“你们谁也别笑话谁，我相信李医生是有这个实力的。至于你们几个，那会不也拿着学校里的那点东西，觉得什么病都能治好？现在不也踏踏实实下来了？”
“你们这群年轻人啊，就是缺乏磨炼，再磨个一年半载，就都明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