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论生活
李西北离开医院大楼时，早晨的阳光并不热烈，透过层层阻碍落在大地上的光实在太少。
沐浴在晨光中，被风这么轻轻吹过，以至于他觉得有丝丝凉意顺着毛孔钻进了身体里。
是的，他感觉有些凉了。
想起陈钰这个人，他还是不由自主地在心中感慨。
他们刚才在办公室里都说了些什么话，李西北一下子也记不起来，只模模糊糊地有个大致印象，那就是他觉得陈钰这个人，还是继续当个领导才好。
不可否认的，其实他们都是同一类人，对一件事情的执着程度令人瞠目结舌。
有些人生来就是为了领导别人，如果把他放在其他岗位上，便是埋没了才能；
同样如此，有些人生来便应该在不起眼的地方扎根，一扎根就是一辈子，默默无闻。
踏出大门的那一瞬，李西北觉得心情异常轻松，丝毫没有觉得浪费了多好的机会。
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沉浸在难得的自由里，李西北对此还稍感有些不适应时。这时候的他还不知道，陈钰已经悄悄在办公室给自己按上了一个“清高”的判词。
幸亏他不知道，如果他知道了，那么一定会很愤怒。
因为李西北觉得，像陈钰那样的医生，永远都无法理解什么是清高。
如果一个人非要站在自己的立场去批判一个人是否“清高”的时候，那么相对应的一定是对方内心的拙劣和不堪。
若是心里没点蝇营狗苟，龌龊不堪，谁会冷不丁地去厌恶清高这个词呢？
......
今天的胸外科没有李西北，大家都觉得有些不习惯。
魏倩气色不佳，脾气似乎也有些不佳，就跟谁都惹到她了一样，以至于早晨刚交完班，一位年轻医生习以为常的跟她打趣，却被她狠狠瞪了一眼。
她眼神里的烦腻、不耐等诸多情绪，丝毫没有保留的被倾泻在了这位年轻医生身上。
最后他只得灰溜溜逃走，临进办公室前，还不忘回头瞥了眼这位科室最美的女护士，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太对劲。
昨天晚上，雨停时已经是后半夜，魏倩觉得夜宿在男人家里多少有些不妥，便准备离开。
其实，她自己倒是没觉得什么，两个人清清白白倒也不害怕别人说。
但是李西北不同，真要是传出些什么有的没的，对他而言还真的会有点麻烦。
毕竟这一片住着太多同事和熟人，早晨上班在路上遇见，是难以避免的事情，再说她也确实得先回家换身衣服才行。
好在同事们住的地方，彼此相距都不会太远，步走下来也就几分钟路程。
魏倩没有犹豫，趁着雨停间隙轻手轻脚离开了李西北家，而她到家后，又磨磨蹭蹭了好一会，等再想睡觉时天都快亮了。
就这样草草睡了两三个小时，最终在清晨熟悉的闹钟声里，魏倩哈欠连天的起了床，准备着今天的工作餐。
到了医院，她还是一如往常那样拎着两个饭盒，可走刚进医生办公室，就瞧见了心情同样不佳的方庆。
对方愁苦着脸闷闷不乐，坐在办公桌前捧着茶杯，摆出一副老干部即将退休的表情。
注意到魏倩进来，他脸上一喜，精神瞬间抖擞，就像这饭是送给自己的一样。
魏倩瞧着李西北的电脑黑着屏幕，办公桌上也干净整齐，还觉得有些奇怪，现在难道查房前都不用看电脑了吗？
还是，这人今天没来上班？
她皱着眉看向方庆，问：“李医生今天没来上班吗？”
一听这话，方庆又苦哈哈的变回老干部，应了声没来上班后，表情越发失落的厉害。
周一排班又轮到自己，这个星期他连请假的理由都想好了。
早晨刚进办公室，他就兴冲冲地准备找李西北分享同学喜得贵子的喜悦，然后再顺势说出自己的想法。
可进门后，方庆才注意到旁边的座位空空，跟昨天下班时没什么区别。
后来听其他人提起才知道，说是早晨看见李西北来了医院，去一趟领导办公室后就再没下文了。
方庆这时又恹恹地说，李医生应该是被上回那个女患者，来医院闹事影响工作了。
魏倩听说过这事，但她一直也没放在心上。以她对李西北的了解，对方是不可能做这些事情的。
在魏倩的印象里，李西北一直都是个情绪极为内敛的人。
他的脾气奇硬无比，内心深处却藏着块块净土，性格执着且沉默。
魏倩跟他提过很多次赚钱的门路，他都以那些钱来路不正为由拒绝，试想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做这种愚蠢事情？
最后，听完方庆的喋喋不休后，她沉默半晌，才说：“哦，我要去忙了。”
方庆顿时连倾诉的心思都没了，闷声闷气地说，那你先去忙吧，我来打个电话给西北问问什么情况。
......
李西北站在汉口路上止步不前了，他看着道路两侧摊位的小贩们收摊离去，惊得浑身都在冒着冷汗。
余华在《活着》里说，作为一个词语，“活着”在我们中国的语言里充满了力量，它的力量不是来自于喊叫，也不是来自于进攻，而是忍受，去忍受生命赋予我们的责任，去忍受现实给予我们的幸福和苦难、无聊和平庸。
但是，李西北并不这样觉得。
他认为苦难和幸福自己都可以悉数容忍，但是无聊和平庸却罪同于谋杀。
时间不仅是把杀猪刀，还是一把阉割的劁刀，阉割了人们最初的梦想，让人甘于无聊和平庸。
以至于在未来漫长枯燥的生活里，每当他们想要操翻这个扯淡的生活时，却发现已经没了作案的工具，最终只能发出阵无力的哀叹。
是以李西北觉得自己的坚持不无道理，甚至是有迹可循。
可是习惯快节奏的日常后，生活突然变得像今天这样清闲时，他却没有想象中的轻松愉悦。
瞬间汹涌而来的茫然将他彻底包裹住，同时他也意识到，一个更为棘手的问题已经悄然降临在自己身上。
那就是他回家后，应该怎么向妹妹解释今天的清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