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子欲养而亲不待
他低头看着南杞，发现她也目光闪闪地一直盯着他。
李西北想说没有用的，结局肯定早已被打过无数次的草稿，基本没有改变的可能。
如果孙正甫没打那一通电话来，周一上班时，他还能装成若无其事的模样，然后在同事不经意的闲谈中，惊讶地用第三声的音调去“啊”一下，以此来表达自己的震惊，然后再顺理成章的将责任推出去。
可惜的是，这通电话带来的不仅仅只是消息那么简单，更多的像是告知结果，这是场已经给出结果的审判。
至于接下来的事情，李西北并不认为需要自己做什么，因为肯定会有人出面解决，而他只需耐心等待处理结果便可。
‘这是场事先张扬的谋杀。’他愣了下，脑袋里突然蹦出这句话来。
南杞收回视线叹了一口气，说：
“在单位背上处分，对你以后影响很大。你别总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趁着事情刚刚发生......走动走动关系，说不定还能缓和一下。”
说完，她又问：“我说的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啊？”
李西北这下总算明白，南杞大概是听见自己电话里的谈话了。
听完南杞这番话，他感觉很震惊，因为在他印象中，南杞一直都是清清冷冷的性子，她是不屑做出找关系这种事情的。
同时他对自己关系网的认知和定位，甚至要比对自己的医术更加清醒。
找关系这条路子显然是行不通的。
李西北摇了摇头，说：“今天挺晚了，先回去吧。”
……
一夜辗转反侧，后半夜竟淅沥沥地下起小雨，窸窸窣窣的声音将李西北吵得更是心烦。
南杞一早离开了酒店，事先没有跟李西北打招呼。
他拎着早餐站在酒店房间门口，看见阿姨在清理房间，好奇地询问后才得知，对方已经在半小时前退房离开。
掏出手机拨通电话，听筒内传来阵关机提示声，机械的声音一遍遍轻叩着李西北脆弱的神经，瞬间的失落将他层层包裹。
从酒店出来的李西北，只得悻悻然地回家。
今天家里只剩下他自己。
东南原本想去梧桐大道，可惜天气阴沉沉的，出门会有些不方便，于是不得不放弃这个想法。
她早早的离开家，继续将头埋在浩瀚书海里，去琢磨毕业论文的事情。
接连数日积攒下来的疲惫感，不是一个夜晚就能消弭的，李西北脱掉衣服，光着脚走进卫生间冲了个热水澡。
他站在镜子前端详自己的脸，努力回忆它在每个年龄段时的模样，但不管他怎么努力的想，脑海里始终都没有十岁之前的印象。
李西北这才意识到，原来自己十岁之前从没有拍过照片。
他突然开始变得担心起来。十年后、二十年后，自己是否同样会记不清父母现在的样子呢？
洗完澡，他迫不及待的给妈妈打了个电话，让她以后每天记得拍几张照片发给自己。
没过一会，手机嗡嗡地传来震动的声音。
父亲通过微信发来两张照片，一张是他坐在轮椅上的单身照，另外一张是母亲紧挨着他的合照。
李西北看着照片，心里突然涌出一种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悲伤！许多年没有仔细看过，原来他们都已经这么老了啊。
他不由在心里琢磨，如果这次真的受到处分，那么无论如何也要休个长期，好好摆烂一阵日子，然后回家陪陪父母。
孙正甫今天没有再打电话过来，这种悄无声息的处理方式更加印证了李西北之前猜测。
他认为自己被“判刑”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
换上身干净舒适的衣服，他来到书桌前坐下。
虽然书房的书很乱，但是书桌上东西的摆放位置，却是那么有秩序和规律可循......
右拐角堆着一挪经常翻阅的医学书，譬如《人体解剖学耐特图谱》、《幕内肝脏外科学》、《21世纪外科医师锻造之路》、《疑难病杂志》......
坐在书房的李西北，顿时觉得有些满足了，心里那点憋闷的情绪也被清空。
虽然当初选择从医这条路有着太多的偶然，但他觉得既然选择了，就应该尽最大限度的帮助每一位病患。
况且，许多手术病例都是要靠医生自己去诊断的、他们要评判病人有没有指征，有没有进行手术的条件，这也是作为一名外科医生，需要具备的基本素养。
脑袋里正想着，桌面上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是妈妈直接打过来的电话。
李西北接通电话，语气有些急切：“妈，怎么了？家里有什么事吗？”
“家里能有什么事，刚给你发照片看你没回，就打电话问一下。倒是你，怎么这么多天也不和家里联系，要不是你刚刚要照片，你爸还不让我给你打电话，说是怕影响你工作。”
母亲的声音中充满关切，她一如记忆中那么温柔。
听见熟悉的声音，李西北忽然感觉鼻头有些发酸，过了几秒钟才对着电话说：
“我这不是工作太忙了吗，白天黑夜的忙。医院你也知道，忙起来的时候真没个时间点，再说你们睡觉也早，有时候我刚下班，你们都该睡着了。”
电话里，李西北支支吾吾了半天，才找出这个非常蹩脚的理由。
他不敢告诉母亲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而这样蹩脚的理由却又让他生出强烈的负罪感。
电话那头，传来母亲满含欣慰的笑声。
她笑着说：
“好了好了，爸妈都知道。听见你声音知道你在那边没事，我们心里也就放心了。有事情就快去忙吧，别耽误工作了，一个人在外面要多注意身体，听见了没？”
“我知道的，你不用担心我，你们在家也照顾好自己。”李西北语气又软了几分。
“唉，这孩子就是要强，小的时候也是，长大还是这样，要不是东南她......”
挂断电话前，手机里传来一阵母亲唠叨的声音，只不过她似乎想起了什么，说话声突然被顿住。
李西北为什么对学医如此执着，其实娘俩都心照不宣，但又很默契的彼此都没提起。
看着变黑的手机屏幕，他一时间百感交集，很多思绪涌上了心头。
李西北跑到阳台，打开窗户让外面的风吹进来，想让自己的情绪变得平稳，可思绪还是不听话的将他拉回到十年之前。
阳台上吹进屋内的风，也好冷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