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生活是把刀
说实话，与南杞的相遇是李西北始料未及的。
金陵虽然不大，但也有茫茫一千多万人口，在这样的城市，两个阔别五年的人再度重逢，该是件怎样的幸事。
他以前不是没有想过相逢的场景，却偏偏没想到会是今天这样平淡的局面。
平淡到只有一句简单的‘是李西北吗？’
李西北确定南杞不是医院职工，那么对方为何会在麻醉科徐医生的办公室里？
他此时心里乱糟糟的，脑海中不由浮现出一张温文尔雅的面孔。
他们是在一起了……
成年人的情绪往往起源于一瞬，一个大胆的猜想萦绕在李西北心头，或许这不单单是猜想，也可能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他的工作很忙，每日处理各种各样的病症，经手的病人似乎永远不会变少，根本没有时间去考虑其它多余的心思。
工作中的李西北是寡言的，待人是和善的，他的脸上永远都是沉着冷静的模样。
李西北在很小的时候，就知道隐藏情绪的重要，同时他也牢记着一句不知从何处听来的话：人生的低谷不是苦难，而是孤独。
因为在他们这个圈子，矫情是件很可笑的事情，特别是自己一个人单方面矫情的时候，会让别人很难理解。
好似每一位医生活得都很通透，如果你告诉他们缘由，他们会以局外人的身份审视一番，然后告诉你，喜欢了就去告白啊。
可告白是需要勇气的啊，李西北没有这份勇气，他觉得自己是卑微的，所以他错过了南杞。
错过了那个他只瞧了一眼，便念念不忘十年的女人。
李西北来自山区，早些年为了妹妹治病，至今还背负着几十万元的债务和永远也还不清的人情。
哪怕别人从未提起，甚至连向他讨要的想法都没有，可是他的心底还是焦虑。
终究是欠了别人的。
李西北不愿平白占便宜，所以无论在学习还是工作上，他和其他同事不同，别人总是假装很努力，而他是真的一直都在努力。
他觉得，只要自己肯努力，迟早可以还清这份人情，然后以平和的心态去面对那些给予自己帮助的人。
除此以外，这种作态也有其它隐藏的代价……比如他已经很久没有在外面吃过饭了，同样也很久没有参加过团建了。
李西北本身不爱说话。
有时候他会觉得自己像一把刀，让他参加庸碌寻常的吹捧饭局，就好比将一把锋利的刀丢进水池里，它不会发出太大声响，但刀会憋的难受，直至最后慢慢被锈迹腐蚀。
可是，刀存在的意义就是切割啊，不管面对的是什么，哪怕是阴霾的生活，它都是可以破开的啊。
漫无目的的走在街上，微凉的晚风裹挟着阵阵酸涩，直直吹进了李西北心头，酸酸涩涩的感觉给人带来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这一瞬，李西北想了很多很多。
在医院附近的这条街上，每天都充斥着无数人群，演绎着无数的故事。
有的故事关乎生死，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人参与，可无论悲与喜，最多也就是那些人的亲朋好友才能体会。
然后不论结局如何，终究都会化作时间长河里的一朵浪花，伴着滚滚波涛消失的无影无踪。
就像李西北记忆深处，那场昙花一现的悸动青春。
他回家的这条路叫汉口路，两侧枝叶繁茂的法国梧桐早已遮蔽了夜色天空，只留下几盏暗黄的路灯照亮着悠长的老街，入夜后的道路两侧很是热闹。
正胡思乱想着，一阵烤红薯的香味钻进了鼻孔里。
李西北鬼使神差地停下步子，凑到摊位前，看着炉子上冒着热气的红薯，他瞧不出情绪的表情开始变得生动。
犹豫许久，李西北笑着说：“阿姨给我两个，要甜一点的。”
付完钱，摊主递来两只塑料袋，一只放一个红薯，拎在手中沉甸甸的。
他道了声谢，然后顺着马路继续安安静静地朝前走着。
“李西北！李西北！”
身后一阵呼唤，李西北循声回头看去，只见一名穿着卡其色风衣的女生，披散着头发正风风火火的，三步并作两步到了近前。
“你走这么快干吗啊，我在后面喊你那么多声都没听见。”
孙笑接近一米七的个头很是高挑，此时脸颊红扑扑的，像是跑了很久，不停的喘着气儿。
昏黄灯光下，她亭亭玉立地站在李西北身后，嘴角抿着丝笑意，打量着面前表情茫然的男人。
“是你？不好意思啊，我真没听见你在喊我。”李西北回忆了下，倒确实没听见有人喊他。
他顿了顿又问：“有什么事吗？”
大概是心里想着心思的缘故，李西北的注意力并不集中，视线在对方身上落了一瞬，立马便又移开。
“唉？你买的烤红薯？”
孙笑调皮地用食指戳了戳塑料袋，笑嘻嘻说道：“晚上就吃这个啊？之前的事还没来得及谢你，我刚从派出所回来，想请你吃个晚饭，不介意吧？”
她眨了眨眼睛，准备请客。
二人本科在同一所学校，虽然认识几年但私下交流并不多，此时竟显得有些生疏。
不过好在孙笑性格大大咧咧的，无形中缓解了不少尴尬。
李西北扬了扬手上塑料袋，笑着推辞：“下次吧，到时我请老师跟你一起。”
“嗨呀！不跟老头儿一块吃饭，你老惦记他干吗，整天跟高中班主任似的。”
孙笑手指着前方的门面，笑的无可不可：“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看见这一排没，随便吃随便挑......姐们儿请客，咱吃好喝好。”
“这……”李西北还有几分犹豫，顺着姑娘手指方向看去，思索着问：“这一排街......吃什么都可以？”
“敞开了吃。”孙笑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自从工作以后，出了医院她就很少碰见李西北，严格算下来这还是第一次在外面遇见他。
李西北打量着前方，目光最终落在不远处一家粉丝店，然后顺从的点点头。
“那就打包一份鸭血粉丝汤吧，好久没吃了。”
几乎没有经过考虑的答案传进孙笑耳朵里，她的笑容骤然凝固，转而一副活见鬼的表情，“就这样？”
“对，这样就可以了。”
“我的意思要不要吃点别的？”孙笑表情有些失望，“这儿有很多好吃的，平时也不经常碰见你，难得才有机会一起吃个饭。”
可是李西北今天太累了，他实在提不起精神，于是歉疚地笑了下，说了句改天他请。
“哦，是这样子。”孙笑的情绪低落了下来。
鸭血粉丝汤做起来很快，老板将餐盒递给孙笑，她转手又交给李西北。
“谢谢。”李西北道了声谢。
言语中的客气，不像是认识几年的校友兼同事。
似乎察觉到不妥，他又立马解释：“昨天值夜班一宿没睡，今天又熬了一整天，这会跟丢了魂似的。”
这番话，孙笑倒是能理解，抿唇浅浅一笑，然后提醒，“自己多注意身体，下次记得请我。”
说着还不忘竖起食指，俏皮地比划一下：“记住欠我一顿饭哦。”
“好，哪天不忙跟我说。”李西北呆了呆，应承下来后便告别离开。
“……”
看着前面消失在转弯处的身影，孙笑撇了撇嘴巴，脑海里不由回想起一个小片段：
那还是读大学的日子，球场上飞来的篮球砸在了她的头上，随后就看见飞奔而来的李西北。
李西北呆呆地问自己脸怎么那么红，眼泪汪汪的是不是生病了，她还傻乎乎地点着头。
现在回头想想多可笑啊。
自己明明是被篮球砸得很疼，但又不想当着他的面哭，才会憋得小脸发红，才会忍着眼泪没哭出来啊。
什么狗屁生病啊！狗屁的医学生眼见万物皆有病。
她就是单纯去看李西北打篮球的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