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桂香十里
从三楼到一楼，乘电梯不到一分钟。在焦急的人看来，漫长的像是过了一个世纪。
大楼台阶下，穿着灰色休闲西装的女人，一条腿高高地搭着上面的台阶，脸贴着膝盖正在做拉伸。
今天她的头发没像平时那样散着，而是扎成了干练的高马尾。
听见身旁动静，南杞直起身板，把手里的纸袋递过去，说：“给你。”
先前在电话里就听出她说话有点喘，现在气息依旧不是很稳，脸色相较平常也更加红润。
李西北接过来没有打开看，知道里面是自己的外套。
他试探着问：“你这是跑步过来的？”
徽京医院所处的位置在闹市区繁华地段，但据他所知，徐海他们住的区域离这边还有个五公里。
按照徐海自己的说法就是，那一带风景秀丽，环境极其之好，就算通勤麻烦点也是值得的。
可如果徒步过来的话，累的可不是一点半点了。
南杞点了点头，说：“嗯，晨练没事就过来了，正好带给你。”
平时她出行无非就是公交、打出租车或者搭顺风车这些，自行车倒也会骑，只不过已经有小十年没碰过，根本不敢上马路，即便是现在路上车辆较少的时段。
从家出发时，公交没到运行时间，徐海同样也没醒，打车的话又有些得不偿失。
因为平时有坚持健身锻炼，五公里对南杞来说难度不大，但是运动后的疲惫感还是有的。
尤其呼吸脉搏趋稳后，她最迫切的愿望就是想找个地方休息。
先是瞅了瞅脚下的台阶，想想又不行，今天早晨还要去个正式场合，把衣服弄脏了不合适。
转而将目光投到旁边的李西北身上，一米八几的挺拔小伙，当靠柱可真是太合适了。
鬼使神差的，南杞调皮的想着，是有不少年没靠了。
“怎么了？”李西北把纸袋折了下，眼神有些疑惑：“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南杞老实地摇摇头，心里默默叹了声，刚冒出的念头在对方疑惑又无辜的目光注视下立即缩了回去。
她很难不去感叹造物主的奇妙，居然会想到在这样一张矜重的脸上放双狗狗眼。
李西北的眼角偏钝，眼尾不上扬，配着深邃的内双，眼一抬是满满的清澈俊朗，眼一压是道不尽的深邃，眉一拧又凌厉得让人大气都不敢喘。
南杞看着他不说话，李西北则更加疑惑，继而又有些担心。
他又问：“还是觉得有些累？别又低血糖犯了。”
废话！南杞几乎要直接翻白眼，跑了五公里来送件衣服，还能有轻松的不成，这会儿喘气还没顺畅呢。
她说：“现在别跟我说话，我想歇会儿，你以前没这么多话的。”
“要不......”李西北的眼睛弯成了西天的月，“去旁边走走，缓缓？”
......
桂树花开十里飘香，北大楼旁的教学楼前，一阵阵飒爽的微风拂面，带来沁人心脾的淡淡清香。
李西北走在前头，南杞步子稍慢些，落后两步路的距离。
“师姐，桂花叫什么？”李西北回头，明亮的眼睛看着她。
他藏在白大褂褶皱里的手，捏了把汗攥得很紧，像是想起什么旧事，笑着又问：“你是不是经常回学校？”
南杞看着一簇簇，细细密密，柔柔软软的花骨朵，说：“桂花又叫木犀，枝叶繁茂，茎秆并不算挺拔；叶子革质，边缘有锯齿，长得十分普通；花朵儿......”
正说着，她偏过头笑着问：“还要我继续背吗？我这老人家得重温校园生活了。”
金陵大学鼓楼校区里的桂花开得正盛，教学楼前的几棵最为特别。
南杞是个性子清冷的人，她对谁都是那样，可独独在李西北这儿显得有些特别。
此时，她的眼神中带着询问，嘴角微微勾起丝弧度，清亮的眸子里在未熄灭的路灯光线下，好似有一汪清泉在盈盈流动。
南杞总是能在出其不意间，将话头变得峰回路转，有时候会比较有趣，但更多的是让人难以琢磨，可她的确又是个非常真实的女人，她的喜恶全都在脸上。
“记不得了？”李西北问。
“记得。”南杞点头，又说：“就是累得慌，不想说话。”
李西北看着她脸上荡漾着还未消散的淡淡红晕，挺直的鼻梁，红润的嘴唇，白皙的下颌，浓密睫毛下的眼睛清澈透亮；
再看着熟悉的校园环境，不由联想到大一刚入学那会的南杞师姐，是多么冷清的一个人啊。
他不由得咧着嘴角笑了一下。
南杞问：“怎么了？”
李西北摆摆手：“没什么，突然想到个事情，还挺有趣。”
南杞没有表现出好奇，只淡淡说了句：“看你表现出来的样子，应该是挺有趣的。”
没见到想象中追着自己发问的场景，李西北竟觉得还有些失望。
不过好在临末了，南杞又补充了句：“那……说来听听？”
到底还是她，李西北心想。
“我居然忘记你关于桂花的大作还挂在校园网的期刊上，让我想想叫什么来着......南苑副刊的桂香。
开头是这么写的，校园里的桂花在仿佛一夜之间突然开放，清晨起来，闻到一股甜丝丝的香味弥漫在空中......”
顿了顿，李西北又问：“你知道当初我看这个忽然想起什么吗？”
南杞抿着唇，冲他眨眨眼睛。
李西北会意说道：“那时候我莫名其妙地想到，我家门前有两棵树，一棵是枣树，另一棵也是枣树。”
南杞没有说话，只是诧异地看着他，因为自己也想起些东西。
她这会心情还算不错，虽说单位离学校很近，可平时除却工作上不可避免的学术交流，其实她已经很久没有回学校了。
今天乍然回来，居然有种故地重游，物是人同的荒唐错觉。
甚至她曾经一度以为，世界这么大，他们俩或许这辈子都不会再遇见了吧，哪里想到还能有机会一起，再数一遍金陵大学的落花呢？
南杞的表情尽数落在李西北眼中，他的内心是不平静的，是极其矛盾的。
心心念念的人儿，如今就这样真实的呈现在自己面前，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对不对，同时心里还思量着万一被熟人瞧见，会不会给南杞带来困扰。
李西北突然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小三…这突兀的想法给他灵魂带来的震颤，不亚于经历一场海啸的冲击。
想到这些，他开始有点后悔自己刚才的冲动。
不应该的！
他不应该做出这样的事情。他们这种碰面是不体面的，也有些不道德。
更可怕的是，李西北明明知道如此私下见面不光彩，可他还是为这种感觉着迷。
也正因为如此，他此时感到无比的愧疚，愧疚到以后不知该如何面对徐海这个人。
李西北的脸“唰”地一下涨红，涨得通红，不是因为情意浓烈的内心欢喜，而是源自于一场灵魂的叩问。
他忽然就醒了。
眼前这桂香十里，枝摇花落，魂牵梦萦，恍如重返故里游……终究也不过幻梦一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