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魔法安息日
“当记念安息日，守为圣日。”
“安息日起源于神圣的那位在六天内创造世界，并在第七天休憩。我们着手于这个世界，但我们的灵魂和心属于别处。每周有六天我们试图主宰世界，唯有第七天我们成为自己的主。因此，只在安息日，你的灵魂才避免了受苦。”
阿尔加在餐桌上念完一部分布道词，把书籍合拢。
“所有人需注意，安息日留出的空闲，恰恰是为了反思自我，避免受到魔鬼的诱惑。只要我们愿意停下，神圣的主就会在我们的心与灵魂间常住。”
他抚摸着胸口示意，然后在那个位置划了个十字。
长长的餐桌两侧，孩子们懵懂地学着他照做，然后纷纷坐了下来。
高悬的天花板下，炉火燃烧正旺。欢悦的火苗跳跃着噼啪的节奏，但却显得礼堂的氛围愈发宁静。埃尔夫斯坦和阿尔加分别为所有人祝福祷告后，庆祝圣约翰节的晚餐总算开始了。
对于这种肃穆的宗教氛围，米尔丁并不是很适应，但他全程以沉默表示尊重。
分发到面前的餐碟里，首先是少量的水果，但却最受孩子们欢迎。镀上一层金灿灿蜜光的苹果，散发着花一般的甜香，然后是半块散发着咸膻味的奶酪。主菜是放在大盆里的烤鸡肉，撒上茴香和坚果碎，油光发亮，色泽微焦。每人都分到一大杯麦芽酒，这是中世纪最常见的饮料。
最后一道菜是盛在大锅里的炖菜，以及长得像块煎饼似的面包。
这样的规格，在伦敦堡或许说不上奢侈，但也是普通人家绝对负担不起的大餐！
香气扑鼻，自从醒来后就滴水未进的米尔丁感觉，自己的胃已经受不了诱惑，一边皱缩着疼痛，一边出声抗议。他学着其他人的样子拿起唯一的餐刀，眼疾手快地在一众中世纪同龄人当中，开始了激烈的竞争！
问，就是卷！再问，就是比谁都要卷！
一开始米尔丁还不适应这种野蛮的进食方式，不过没到三秒后他就放得很开了！
由于没有叉子的缘故，无论要取什么食物都是直接上手。但这也意味着，作为餐桌大热门的烤鸡转瞬间就被十几双手撕成光秃秃的骨架！
米尔丁的胃发出一声冲锋的号角！
餐桌如战场，如今的战况已经容不得他尊老爱幼了！
冲锋！冲锋！冲冲冲！
如同狂风扫落叶，眨眼间众人已经摸着填满的肚子，意犹未尽地摊在长椅上打嗝了。
米尔丁也不例外。虽然一开始错过先机，但他后续的战果斐然！两颗苹果，四根鸡腿和大块鸡胸肉，奶酪吃不惯剩了一半，还带着唾液就被隔壁某个萝卜头“顺”走了。
炖菜的味道是地道的英国味，但他也吃了几大勺。由于太渴了，他也学着中世纪人那样，把低度的麦芽酒当水喝。
这时的啤酒味道很淡，还真的跟水没多大区别，却比直接喝水要来的卫生。
正消化着，只见坐在长桌首位的主教和修士们，纷纷站起来和彼此祝酒。
“以主之名，愿你们平安幸福。”
接着就是饭后自由活动的时间了。
米尔丁还坐在座位上，好奇地打量那些闹腾的小孩时，主教埃尔夫斯坦和阿尔加修士便走了过来，还有一位他没见过的修女。
“听阿尔加说，你的名字是米尔丁。”老人的表情虽然严厉，但语气却很温和。
“是的，主教大人。”米尔丁学着用上了尊敬的称呼。
这样的礼仪和态度让老人略微惊讶，毕竟，中世纪的孩童普遍不会受到任何教育，更不可能接受礼仪的培训。
说好听的，是让天性自由发挥，但说实话，像米尔丁这个年龄段的儿童都是野性难驯。因此这个时代年长者对年幼者的态度，一般都是挑剔的。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米尔丁总是听到别人称呼他为“小子”、“家伙”之类的诨名。
自我意识都尚未健全独立的小崽子们，除了捣乱添麻烦外一无是处，中世纪人都是将他们当小猫小狗那样放养的。
而这样的历史背景，也就更加凸显米尔丁与其他人的“不同”。只要不是反应迟钝，这种程度的差别大家都看在眼里。
主教和阿尔加对视一眼，似乎彼此都确认了什么。
于是在米尔丁不知道的时候，他贵族之子的身份已经莫名被实锤了。
“米尔丁，如果这不算冒犯的话，你愿意在圣约翰节前夕接受我本人主持的洗礼吗？”主教的话语虽然客气，但声调里却透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坚定决心。
“洗礼？”米尔丁不明白他们要做什么。
“你的意思是，要让我皈依教会，成为一名教徒吗？”
“没错。”埃尔夫斯坦点点头。“很遗憾，戈德里克先生不在现场。但我已经听说他就是你的监护人，我本以为你应该也受监护人监督，已经进行过神圣的洗礼仪式了。”
“可是，在询问过阿尔加后，我却得知你和他们……这些参加晚宴的孩子们一样，也在时刻经受着魔鬼的诱惑，而从未得到解脱！”
米尔丁瞪大眼睛去看阿尔加。
阿尔加有些心虚地低下头，但看样子，他把这件事告诉主教，是出于他心中认定的好意。
米尔丁虽然不认同，但算是听懂了他们想要“拯救”自己的思路。
不过他抽了抽嘴角，阿尔加该不会是因为听到自己不但不惧怕“魔鬼的天赋”，反而心生向往，认为自己快没救了，应该尽快阻止，才找上主教劝自己“浪子回头”的吧？
这样的话……
然而，他此刻下意识的犹豫，反而让主教确认了什么，态度也因此变得更加坚定了。
包括阿尔加和伊文在内的三位神职人员，仿佛在这一刻都看见了这个孩子走上歧路，与魔鬼为伍的黑暗未来。
主教埃尔夫斯坦的口吻也因此变得严厉起来。
“米尔丁，请接受洗礼吧！现在悔过，还来得及。”
“不好意思，我还是……”
修女伊文和阿尔加一边一个，抓住了他的肩膀。
“等、等等！你们不能强迫我啊！”
米尔丁震惊，现在这个世道，连洗礼都能够强迫的吗？不是说心不诚就不灵验吗？这种事情怎么强求的来啊！
他明明是想当一个能用魔法的巫师！而不是去当一个和魔法绝缘的教徒！
“你的监护人戈德里克，本该是你的榜样。”主教看他死不悔改的样子，不禁有些痛心地说。
“但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竟然这么早就被魔鬼诱惑了。他若是知道，该会替你感到多么的羞愧！”
好家伙，连家长都搬出了是吧！就欺负我现在是小孩子的模样！
米尔丁内心苦不堪言。他几乎差点要翻白眼了：戈德里克是所谓的“教徒”没错！但他也是巫师啊！而且是在后世受到无数小巫师崇拜的、伟大的霍格沃茨魔法学校的创始人！
谁知道戈德里克说那番话的时候，所谓“教徒”的身份是不是顺势编造的！至于名字，那可能就是个巧合！拥有教会色彩的名字，在中世纪可以说是很常见！巫师取一个这样的名字也不奇怪嘛！
“米尔丁，远离这种‘天赋’……它会让你陷入不幸之中的！”阿尔加虽然怀有歉意，但也是坚定了自己的眼神和语气。
他希望自己的真诚，能够打动“执迷不悟”想要效仿戈德里克等人走上不归路的米尔丁。
这个孩子还年轻，就还能被拯救！
他和伊文修女将米尔丁带到教堂的后门。主教取来牧杖和一只碗。
“你、你们这样……”米尔丁憋了半天，小胳膊小腿挣脱不开两个成年人的钳制。
最后只能没骨气地叫道：“……我就告诉戈德里克了！”
真是像极了在外面被欺负回家告家长的无能小孩。可憋屈了！
他愤愤地扭动身子，但没什么作用。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生死关头，因此他反抗的倒也不怎么用力。干脆就让这些思维方式和自己不同的人按照他们的想法来吧！反正对自己也没什么损失。
他前世听说过洗礼大概是怎么一回事，就是主教会把水洒到他头上，以示洗净污秽变得纯洁，从此就是神圣虔诚的人了。所以他心底不大在乎，反正天上那位老人家又不可能阻止自己施展魔法、当一个巫师……
直到伊文修女和阿尔加，试图把他按到井水里！
米尔丁这是料错了。在早期的中世纪，人们对于仪式的执行，追求近乎严苛的一丝不苟。所以按照完整的洗礼仪式来说，他是要全身被浸泡在井水里的。
虽然现在是仲夏，但晚上的天气也是凉飕飕的啊？！米尔丁咬牙切齿，扭曲地想。
不过……
至少泡完这个冷水澡，阿尔加总会给他提供一套新的换洗服装吧！就当洗澡了！
没错！就当睡前洗了个澡！
“神圣的主，请原谅他本性是罪恶之子，若不重生就不能进神的国。经过洗礼，希望他能求得灵魂之洁净和洗清魔鬼的罪恶。”
“在此，我奉圣父、圣子、圣灵之名，为他施洗。为他注入神圣光明的力量，使他走上救赎之途！”
老人手持牧杖，另一只手按在他头顶上。
使他浸入水中三次，然后才令他浮出水面。
井水冰寒彻骨，米尔丁还没反应过来——
牧杖的顶端，就带着一丝金色光点挥动。
丝丝缕缕的金线，宛如神迹一般缠绕在他水中的身体，又或者，是那枚金色光点飞到他胸口的位置，将他笼罩在一片淡淡的光晕里——
米尔丁忽然精神一振！
“轰隆隆！”
“轰隆隆隆隆隆隆隆隆！”
是那！是那熟悉的雷霆巨响！
他抬头望天，但是宁静的月光没有照出闪电的影子。这说明，声音不是从外界传出的！
他屏住呼吸，渐渐能够听清那阵低沉的、轰隆隆的响声。和第一次在古玛婆婆的店里骤然被击中不同，这次他所体验到的异象要温和了不止一百倍！
细小的电流，带着麻酥酥的感觉在身体里窜动，翻滚的雷鸣，也让他的意识前所未有的清晰！
总的来说，他的意识和身体都因此充满了一种既陌生又熟悉的能量！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