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昭节的雨
“多好的雨,是吧?”
“挺好的。”
“渊涓蠖濩,碧玉宫射。”
“量音嗻𡃦,慧炬烛幽。”
“此妙华谈什么感情,你还是放不下她?”
“你知道的,我是博爱的人。”
“雨——滴答滴答的,院中的瓦缸已经不是一滴破了清净与明澈了。”
“道外玄玄彩云缈,本心尚在,何足艳谈魔障?”
“我和你在一起这么久了,还不了解你吗?”
“你看,天青色的烟雨,而我,不正等你。”
“锱铢两悉称,我差了多少?你告诉我!”
“身罹苦趣,我还能说什么呢?”
“呵,勉之,大梦无前。维叶莫莫。是刈是濩。我,为你做了那么多,还不够啊!”
“重重沓沓,舆竹与书,过了,过了。”
“你……你……莫不是想让我杀了她……好狠的心呐!”
“神呢!你想发神呢?承平东岳,缘无以导心。呶!不要吓我。”
“你无情义,我亦飘零久,雨𥙨天地,甘霖殳桃,亡亡日日?”
“我怎会汝瓷筠没,美人之美当美人之美,美美美人。”
“敷衍一下,也不可能呢,你是美人,她也是美人呢!”
“多疑是病啊!放光现瑞,可授记得珠明玉润,喻陈惟远。”
“妙法应天成,王威戞海内。词宗穷尔,云耳婷。”
“莲华躯直中空,缘沉流淤塞,滋不染而洁发。淋落厉雨停,青天一叶知,满是风华茂。”
“你是在夸我还是在夸自己,青荷白花暗道不是,长直遮天,遮天!”
“我和她不可能的,和你在一起也是不可能的。”
“怎么不可能?你就这么在乎世俗的眼光吗?我爱你爱得不够深沉吗?”
“我不在乎世俗的眼光,我也知道你爱我,可是枉顾纲常是会招圣人训,招俗人戳脊梁的。再说了,她,爱的人是你啊!”
“本叶阿涅柯罗阿夜化,大是阿来如是我闻,凡无业,自是诸得在,心无恼,无垢漏,无量喻,曼殊沙华,妙光乐乐。汝堕红尘?汝不爱我?”
“‘当时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借口,借口罢了。”
“我是青荷,她是白荷。而你,是傻子啊!”
“你怎知‘满地落花红带雨’。”
“哭与苦是没有用的,也改变不了什么,不过,有时候,哭出来会好受些。哭吧哭吧,泪会好受些。”
“眼泪不值钱,另外我没哭,你几时看见我哭了!”
“他说:‘住进布达拉宫,我是雪域最大的王。流浪在LS街头,我是世间最美的情郎。’你怎和他一样叛逆啊?”
“你……我和他不一样的,我是……我是……”
“是什么不重要了,莫要辜负了她的心,你师父那儿我会去说的,你放心吧!不负如来不负卿,我帮你负了如来吧!罪孽诸加我身便是了,我难道会怕他?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我们是朋友,原来我们是朋友啊!我一直以为我们……对的,我们是朋友……可是我和她也不可能啊!”
“你若不喜欢她,就和她直说了就好,我也可以帮你说。”
“她不是一直喜欢的是你吗?”
“什么?她喜欢的是你啊!怎会是我,她早和我说了的,这么久了,你难道对她一点感情都没有吗?你不是说了不在乎世俗,如果真的爱,就放手吧,去吧,谁敢乱语就是和我过不去,我一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你难道支持我和她在一起?我是正常人好不好,虽然我进了佛门。”
“‘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慎其独也。’我这一世,只为修本心而已。”
“‘善戏谑兮,不为虐兮’,是我误会了……”
“雨下的小了,开心点,我尊重你的选择。你看,那蛙来哒,呱呱叫着,多可爱啊!”
“是啊,多可爱啊!不过,我觉得,怪烦人的,扰了我的清修,乱了我的心。你去帮我把它打死吧!”
“咳咳,咳咳——你说……”
“我,不再喜欢它了!”
“好,好,我这就赶它走,赶它走远些。”
“施主,请回吧!”
“福生无量天尊!小昭,你怎么如此见外?”
小昭这次没有回答了,踏入淅淅沥沥的小雨中,渐行渐远渐无书。
“哎,伞!我这儿有伞!你等会儿!”
他撑着伞追了上去,小昭一把推开了他。
他愣了在了雨中,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今日本是和小昭说解的。
小昭一直都是很善良的人,今日怎么会让他去杀了雨蛙,他不解。准备明日再去安慰一下,今天的事还是和她说说吧,自己这是帮了倒忙吗?
小昭在雨中走着越走越快,逐渐跑起来,眼泪终是忍不住了,哗哗地落下,和雨水混在一起,不知是雨水打湿了衣裳还是泪水侵染了衣裳。
等跑回寺庙,雨也慢慢的停了。开门的是方丈,他关切的问道:“怎么哭了,小昭?”
“没有,只是雨水打湿了衣裳而已。”
“是吗?没事就赶紧进去吧,换一身衣服,等会儿还有客人来的。”
“哦,好的,师父。”
小昭低着头,没敢看他的眼睛。
“妙法自天,波若般若大明照实,一念不得,何为去见,何为无间,业以焚,罗柯魔罗本心着。”另说,“‘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小昭,叶子也有两面啊!”
也不知听没听见,小昭比平常走的更快了。
——
“施主,您来寺院何事?”
侧门开了,出来一年轻和尚张望着。
“小和尚当真生的俊俏啊!快快叫方丈大师出来!”他急切的喊到。
“施主,您来寺院何事?”
小和尚退回去准备关门。
“哎,小和尚,我不和你说了找方丈嘛。你先让让,我进去找。”他一脚挡住,准备进去找找再说。
“方丈没在啊!你不能进去!”
“出家人怎的打诳语,我知道他在里面,莫要哄骗于我。”
“你!”
“你什么你,一边去去,我又不找你,我找方丈。”
他推开门,径自走了进去。
“师兄,拦住他。”小和尚着急的喊到。
“真人怎的有此雅兴来寺院游玩?”他在一边问到,收正扫把。
“我找方丈,你先忙,我不找你!”
“方丈在后堂会见客人,您先等等,要不?”
长河越过他,没等回话。大步向着后堂走去。他拦下小和尚,示意不要跟着了,不用管了。
到了门外,见方丈盘坐于地和一白衣女子聊天。
侧眼迷魅,惑感荧惑,笑靥玉兰,端端瑞白裳,恍仙姿。
授神固,长河微念——这,莫非就是师父言言劫初?
方丈回首言:“你来了!”
“我来了……”
这姑娘也生的好看,比那小和尚清俊美。呸呸呸,不对,我想什么呢。这不会就是师父给我定的人吧?只可惜我一心修道,只为光扬道统。
“这位姑娘敢问芳名?”他抢在方丈前开口。
“清影,也是希影。”平静如水的回了一句,错身而出出去了。远了,“傻子”二字飘来。
“方丈啊!我找你可是头等大事。”
“终身大事吧?呵呵,没事。”
“我不同意!”
“为什么!你莫不是要违师令?”
“我觉得不行!”
“呵呵哈哈,我不要你觉得,你自己的事自己看着办!”
“那,您同意了?”
“那不是我的事,你最好还是听你师傅的,一世罢了!”
“好好好,我走了。”
“你,逃避不了的。阿弥陀佛。”
方丈说完闭上了双眼。
他无奈的出了寺院,回了观中。
第一次会面结束。
每当他不顺心时就往寺院跑,观中就他孤人,也不管香客了。
第二次他就知道了,只不过不愿承认。而方丈,大概是我佛慈悲为怀的样子。
拾光的砂砾装在沙漏中慢慢流转,相见不如想念,只是他喜欢的还是戏影台上。
小和尚倒是接受了事实,不过希影喜欢捉弄。
三人不是云台的山与路,却不妨碍一起起宴。
——
“错了,错了,一切都错了。小昭啊,我错了啊,这道,修也错罢了。如来,你为何如此慈悲与狠心!要收下她!红尘炼心,红尘炼心,终究一场空!来时迦诺梵波那可睢婀娜,去时波可难以罗罗生。碧落黄泉,西极圣国,我定要找到你。”
她叫小昭,法号淑萍,他叫长河,道号无量,而她,叫希影。
“你我在昭节相识,却在槐序相离。想是我太傻了,如来没负你,是我负了你,我也负了希影……”
多自罗摩多自宽,最后,他回到了清冷的观中。
行欲止,禅无静,教无悔?无量去量无量啊!师父你曾教我太上,说我当不得传续,只可安心修道,让我尽快找接引。久是不信的,今始觉悟,当相不得忘。对不起,让您失望了。
他在三清下磕下三响,又在师父牌位下磕下三响,往后山山顶走去了。
雨本是快停了,但他越往后山走,雨就下得愈来愈烈,葱林小径也是泥泞缠绵,寻常人早已伏地陷入。
未时未明,横杉立影,措措不可闻雨落,空镜无影踪。画上椋花正谢,别雀儿,匆匆寻灯台,良苦两副,无毒无药只那伤风惊。他是没有存在着的,也是存在着的,至少雨是证明过他的存在的,但对于这方世界来说好像总是少了点什么,所以,它,发怒了。雨是透过骨髓的寒,风是刮过神魂的裂痛,对了,还有一团无名的火在焚烧,要焚空他的身躯。这都不算什么,渊海深沉而静谧,泼洒的滔天巨浪扑向海中唯一的小岛。沉溺最少万世的渊海只会越陷越深,无法自拔,最终化作它们中的一员。一道惊雷,霹雳而下,震醒了因感冒而昏睡过去的他。他没有声音,也没有更多的力气说话,艰难,挣扎着,爬起来,从泥浆池中。一步一趔趄的,头也不回的往山上走,松柏正有影,众卿列送程。
他的病,渐渐舒缓,但寒冷在加剧,披发迷乱,雨打得分不清东南西北。风是消停了,雨是继续和他耗着。不知不觉,已经快到了尽头。上顶那百尺高崖,是没有路的,师父是抓着仅有的几根藤蔓纵攀上去的,那也是晴天。他只上去过一次,是师父拽上去。师父说,山上山上有真神仙。他没见过山,更不知道那山上。师父还说,明心久被凡尘蒙,拭去花开见皎月。
螭龙高长风遇峭佪,苍青与崖笏合一色。雨打浮沉飘摇落,飘摇落浮尘。回往神柩,他开始网上攀爬。湿漉漉的岩石并不是表面看起来的可靠,每一步都得试探几次,即使如此,也有失手几次摔落下去,庆幸的是才刚刚开始,不幸的是也才刚刚开始。不过,他的眼中没有退路,纵死亦往前。
又一次尝试,这可能是他最后最接近的机会了。上山是很容易的,下山稍稍为难,谁让他想的是下界渊呢?碎石闪落,往下一去半,往上也一去半,风是欲上越大,是哭嚎与嘲笑,还有戏弄。这时候,连雨都得避让它三分,寸有多少凌刃,数不清身与魂的痕迹。青灰的衣裳也变化得暗红与腥黑的,麻木的神魂难以支配疲惫的肉干。唯神念在,唯宝灯长明,当然,那是一片汪洋恣肆。
……
几个时辰,应该是准确的,他也不知,恍惚然。除了最后一层险入深壑,终是回到了平常。山顶,是一个十几丈长方圆的平台,像是被什么削平了的。他的眼睛已经睁不开了,但能感知到自己爬上来了。不过,这里什么也没有,没有风,没有雨,没有任何植物,是被隔绝的地方还是被遗忘的角落不清楚。
勉强盘坐调息,尽管,饿、伤、痛、乏并行而来,他还是恢复些许体力,费劲的睁开眼睛。
山下狂风暴雨大作,雷霆万钧霎行,灭世之威,势破坚城,山顶是安然与枯寂。极目远眺,黑云翻墨倒案牍,银蛇乱舞震空脉,天威——可惧色内。
回头,什么也没有的空旷,大抵是累了,凡人究其根,是成不了的。一切都是谎言,待到万念俱灰的时候也是道消的时候。收息,平气,端正,衔指,往生,随着他的弭嘛,与这方天地一样枯寂下去。海平,风静,灯萎蕤,勿晓合时萎蕤。
定定凛凛蝶,苒苒湫湫梦。
——“小昭?”
“小昭,你等等我啊!”
他追逐着那个绰约的影子,即使只是惊鸿一面,他依旧记得,那是小昭,只不过这时她以恢复了女儿身。挽金玉钗,长发盈盈,飘摇青青长裙,没错的,只是她变了……
影子在雾中仙,慢慢地转身消失了,无论他怎么加快速度追赶,怎么呼喊,还是不见了。
他失魂落魄的停在了原地。
𨒃若弥散,即耆阇崛山,摩诃那钵如也。
“安如此,大势至?”他惘然发问。
“她已归心门下,道友请回吧!”
“好……”他转身就走,没有一丝犹豫。
走了几步,顿了顿,回头看向她(他—它)身后,亦无量数众,再问:“不知往生净土能否容下我?”
“真人说笑了,我们这儿可容不下您这尊大佛啊,请回吧!”释提桓因出言劝回。
这次他走的更快了,消失在白云之中。
“就这么让他走了?”
“怎么,你还真想留下他?”
“我觉得留下可以的。”
“那你让让?”
“无数众皆可为。”
“他是个麻烦。”
“留着更是个麻烦。”
“让她去试试?”
“坏了怎么办?”
“你去!”
“不,你去,我不如你。”
她听得众言无悲无喜,无欲无求。她明白最好不要想什么或者做什么,毕竟这里可是……
“南无阿弥陀佛!”其中一个,发话了,全都,安静了下去。万千普照,殊利三觉界,彼岸无极汰。
——菲菲晨露。
林钟霈然,泣血之刃,弗敢!
那只,蝴蝶。
它,飞到了,他的发髻。
而晨曦与第一缕阳光之恋,五彩斑斓。
有泪不轻流,可,那是将他从小带到大的师父。
第一次惊雷。
第一缕阳光。
两滴悬停的泪,就让它消散吧!
他,明白了,对着山顶,说了声谢谢,纵越而下。
……
十二年之后,他收了十名弟子。
道号:宗正、立矩、守静、持行、戒名、松纲、清水、天诰、敬明、地罚。
十二年之后,他再次来到此地。
观依旧是之前的观,人依旧是之前的人,山依旧是之前的山。
本是风和日暖,只见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只为搏旧人回眸。
天宝明皇尚得宿缘,只惜断红妆,无长生。今始无长河,等星辰落地,便是结束。
四方烈火阳雷,空,无声,他消失了。
十名弟子谨记师父教诲,一心修道,不再下山,只待有缘人。
无量,无量,从此世上少了一个人。从此,有个人一直守在西山外山,等候那无量量劫临。
从此,天外天,也多了一个影子看着他和她。
“这傻子哥哥,居然还要妹妹照顾!”她说了一声谁也听不见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