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鹿女与猎异人
大家悄悄摸摸跟了上去。
借着迷雾，他们也很好的实现了“躲在暗处”的战略构想。
吴墨他们听到了一阵短暂的哀嚎声，很快，哀嚎声就被迷雾湮灭了。
接下来是一阵男人的猥琐笑声。
“这回赚大发了！”其中一个男人这样说。
看样子，他们是抓到了那只鹿的。
“这只是最嫩的丫头，肉质肯定是大老板最喜欢的。前两天抓的那几只鹿妖，原先还变得是老太婆老大妈的样子，看起来都比较老。关在那里，更加干巴巴的，要这只混着卖，价格才好。”
采娘刚准备动手扇死这几个混账东西，却听到了他们说还关了几只的话，便忍住了。
他们趴在两边的灌丛里，待等那四五个猎异人一同下山来。
起先的两个追在她后头，另外的两三个走的是另一边的“野路”去包抄。
他们这些老奸巨猾的家伙们，早就提前在那一带埋下了陷阱，等着鹿妖往里头钻。
吴墨他们依然跟踪着他们，几次三番差点暴露了，好在都及时找到了遮蔽物，悄无声息躲了去。
这些猎异人真真正正下了山，开着一辆没有车牌的面包车，跑了。
吴墨他们走出了这座山，下到公路上，便看不见迷雾了。
他们借着滕景卷轴，飞到了很高很高的地方，从空中去追逐那辆车。
那辆车开进了一个小村庄。
这是一个非常破败的小村庄。
小村庄依然属于偏远地区，在群山环抱之中。
“这里看起来是他们的大本营。”
采娘看见不止一辆车开进了这里。
车子全部都在村口一个光秃秃的坪坝里停着。
这个坪坝边有一口井，上头盖着一块看起来就很重很重的石头盖子。
大家飞行的高度降下了许多。
不知道为什么，吴墨的注意力被井吸引了。
“这里像是中式恐怖片经常发生的偏僻地方。”吴墨看着那貌似早已不住人的村落如此慨叹。
待到落地以后，银眠便显出猫形，悄悄咪咪跳到房顶上去探听消息了。
司青则变成一条小蛇，往另一个方向去，借助自身灵活的躯体，打探消息。
采娘带着吴墨和月华悄悄摸摸找到了一间破房子，推开了后门，进到了里头。
“我们就在这里等等他们罢。休息一会儿。”采娘说。
她和月华都显得很放松。
只有吴墨心中惴惴不安，做贼心虚。
他们就这样等了一会儿，司青找到了他们。
“最那边那间屋子里头有几个人在喝酒，还在密谋说今晚上就要把货物送走。他们说会有人来这里接应的。”
司青还展开讲了讲那几人的外貌，说话方式，以及带的武器。还有交货的时间云云。
“等他们一窝蜂来嘛。我一定要叫他们全部死光。”采娘恶狠狠地说。
“所以，猎异人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所谓猎异人，顾名思义，就是那些早就知道除了人类以外，还有其它灵物存在，并且通过追逐捕杀其它灵物来满足自己的私欲、谋求利润的人类魔法师。
“这些家伙会通过种种邪恶至极的魔法来摧残灵物，不论它们是好还是坏，都是他们的捕杀对象。
“他们恶臭的名声，在整个妖界上层都传遍了。我们大家都知道人类社会有这么些烂货东西。”
月华向吴墨介绍了猎异人的邪恶。
“不过，下边的小妖、尤其是没有来过人类社会的妖灵们，对于猎异人的存在大多不清楚。”
“人类这些恶臭的虾爬，老娘一定要狠狠教训他们一顿。抽了他们的筋，扒了他们的皮，剁碎他们的肉，打断他们的骨头……”
采娘露出了猥琐和邪恶的笑容。
看来她真的很想要这样做。
这让吴墨有些为难。
“要杀人吗？”
他也是人类。
他学过法律和道德。
他不是精神变态血腥暴力者。
除妖、降魔、打怪、捉鬼，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磨合，他其实都可以接受了的。
唯有杀人……他不敢，也不愿意。
辰龙相官似乎看出了他的那种忧虑：
“我能理解你不愿意参与人类社会所禁忌的活动，不过，你还是要明白，真正救世济民的术士，在面对这种纠结时，一定也会站在正义的那一方。
“你只是需要一个时间来适应。慢慢来就好了。”
吴墨依然显示出了一种犹豫不决。
好像他现在就被迫要去杀人一般。
“我连杀一只鸡都不敢，又怎么敢杀人呢？”
对于吴墨来说，降妖除魔就像是一种游戏，不过是虚幻至极的东西罢了。
他完全可以凭借他那天马行空的热情和幻想去与异灵们战斗。
只有想到要杀人时，他才会完全冷静下来，回到那个尖酸刻薄的现实世界。
已经到了傍晚时分。
忽然，一声粗犷的叫声打断了吴墨的思绪。
采娘把在破旧的窗户边，遮掩着关注外头的动静。
“有妖物！有妖物！”
然后就是乱七八糟的尖锐的哨子声。
“是瘟猫那个方向来的。”采娘看着他们，冷冷道。
原来，银眠先后找到了那些老鹿和那只小鹿妖被关的房间，正在探听房间里的人的聊天信息。
不料，隔壁那房间溜出了一个撒尿的人。
撒尿的人开头只是疑惑，哪里来了一只小猫。
然而，当他直视着银眠的眼睛时，银眠也故意吓了吓他，把眼睛瞪得很大，导致他被一种强大的力量震慑得动弹不得陷入了一种晕眩。
等到他的谵妄结束时，银眠已经跳进灌木深处的阴影中去了。——对他而言，就是凭空消失了。
然后他就开始瞎叫唤起来。
整个破村落喧哗着、躁动着。
“马上就要交货了，吵吵什么！”
看起来，这是一个管事的人。
“就喜欢这种混乱的场景。喵呜！”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的？”
吴墨看见银眠坐在自己旁边的木箱子上，不禁惊讶得叫了出来。
“那个房间里头好像有动静！”
吴墨连忙把嘴巴捂住了，好像这样那些人就没有听到自己的叫声一般。
采娘轻轻“嘘”了一下，示意大家都躲到门后面。
银眠并不有去躲，而是化出原形，并且变得像寺庙里的雕像一样大，工工整整端坐在那里，准备给外头包围过来的人一点小小的惊喜。
采娘和月华都看出了他想做什么，便清浅一笑，等待着猎异人们登场。
银眠轻轻闭上眼睛，装作正在睡觉的样子，“盖以诱敌”。
外边的人还有些磨磨蹭蹭的。
他们恍恍惚惚怕了一阵，才有两个胆子大一点的人走上前来，推开了门。
霎时间，屋子里扬起了一阵尘灰。
猎异人们全部都吓得后退了几步，咳嗽了起来。
事实上，他们根本就没有接触到一点灰尘。
众人十分惊讶，因为那里头竟然端坐着一只巨大的灵猫。
灵猫似乎是在睡觉。
他们见这银白的灵猫身上散发着一点点淡蓝色的光芒，更加敬畏，以为是见了神明。
聪明的猎人们依然有着捕猎的心理，所以他们敬畏和惊异的心理很快就被内心的贪欲替代了。
刚才正在训斥纷扰的下属的那个猎异人首领示意手下捡起一块石头向那猫扔去。
石头重重地砸在灵猫的身上，灵猫依然那样子，睡得很死的模样。
借着，猎人头头又示意，再拿一块石头去砸灵猫。
银眠依然没有反应。
其实，砸起来还是蛮痛的。
但是，月华给了银眠一层护盾，所以也就没什么感觉来的。
首领先生示意五六个大汉带上专门捕捉妖灵的魔法网和法术绳，蹑手蹑脚走进去，把它捆绑起来。
躲在门背后的那些人依然遮掩好了，并不声张。
五六个大汉果真轻而易举将银眠捆了起来，然后才想着将他包在网里。
然而他们根本弄不动。
外头的所有人见没什么大碍，又知道他们的绳子和网可以让对方无法施法，便放心大胆走进去帮忙。
那为首的猎异人轻轻抚摸着银眠的毛发，眼睛里闪烁着贪婪的光芒：
“这等毛发……发财了发财了……”
他露出了极为贪婪和猥琐的笑容。
然而，下一秒，银眠睁开了眼睛，同他对视。
他吓得直接连滚带爬坐到了地上去，牙齿打颤，脸都绿了。
众人正预备抬的，见了他的动静，便赶忙有人去扶他。
接下来，这个房间的门“砰”一声关了起来。
这些低阶的猎异人全部吓了一跳。
他们见门边突兀地站着几个小鬼，很快又将惊恐的情绪改成了嫌恶和愤怒。
“哪里来的小鬼！”
这时候，银眠突然说话，再一次把他们吓住了。
“天黑了。我都饿了。”
说完，那魔法网和魔法绳子便该烂的烂，该断的断了。
巨猫叼起其中一个看起来比较干净的猎异人，然后将他甩在空中，然后长大了嘴巴，一口把他嚼碎了。
不单是所有猎异人被惊得目瞪口呆，连吴墨都没有料想到银眠还会吃人。
他吃人就算了嘛，还要吐槽一句：
“真是难吃！呕！”
他依然用诗意的眼神凝视着那底下那群猎异人，像是在说：
“我下一个该吃谁呢？”
“你先离开去救那些鹿妖罢。接下来的场景，你一个人类的小孩子应该不愿看到。”
月华在墙壁上开了一个漩涡，让吴墨直接从漩涡中穿墙出去。
吴墨呆呆的，不知所措地看着她。
月华对他充满了同情，但她知道，这一定是无法避免的情景。
“总之，抱歉了。”
月华像大姐姐一样摸了摸小墨的头，然后将他推进了漩涡之中。
吴墨进入漩涡以后，漩涡便在墙上消失了。
“现在，放手大干一场好了。”
采娘见吴墨走了，便显示出了狂傲的神色。
“怎么……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它怎么就把那网和绳子全部都弄掉了啊！！……怎么可能啊！……”
那首领叫了出来，他不知道，他们自以为强大的魔法网和魔法绳对于银眠这种级别的妖灵来说，就像是笼了一层窗纱、缠了一圈卫生纸一样。
接下来，他们的贪婪和狂妄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恐惧、悲哀和绝望。
妖灵们在这里头尽情释放着他们对于猎异人厌恶和愤怒的情绪。——尤以采娘为甚。
在这样一个封闭的屋子里，采娘尽情折磨着那些伤害其它妖灵以满足自己欲望的丑陋的猎异人。
猎异人们全都逃不掉，也根本毫无还手之力，只能被他们宰割。
采娘不像他们那样只是简简单单杀人，而是要用扇子割下他们的头，用火焰烧他们的身体，让他们不能速死，只是不断地感受痛苦和绝望。
她的身上、手上、脸上沾满了猎异人的血。
徐采娘极度喜欢这种嗜血的快感。
——这种情绪大约太变态了一点。
没人知道她到底有多厌恶猎异人。
连银眠、月华、司青都不知道。
他们对她的这种疯狂似乎也有些惊讶了。
说回这边。
吴墨被月华的漩涡推到外头去以后，头也不敢回，只是恐慌地往前跑。
他没有听到银眠说那鹿妖们在哪里，他只是靠着自己的感觉，往着某个方向奔去。
这整个村子的猎异人都被集中到那个房间里，接受“大屠杀”去了，所以吴墨可以畅通无阻，随便乱跑都没有关系的。
“他们，肯定也是谁的父亲，或者谁的儿子。他们家里边肯定也有老人和孩子的。”
吴墨在心里胡思乱想着。
没人知道他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共情他们。
他自己也不知道。
大概是出于对人类这种生物的种族认同，还有他自视甚高的责任感。
但是，需要知道的另一个事情是，他自己从前往往是一个厌世主义者。
至少，他自己给自己的标签是这样的。
这个时候，吴墨还不知道他自己今后会见到多少人类极端丑恶的嘴脸，也还不知道他自己家人的死亡全部都是邪恶的人干出来的好事。
他对于善恶的认知并没有到达理性的程度。
这是这个世界上许许多多自以为是的“天使”“圣母”们往往会有的“道德经”。
“这个房子里面有声音。”
辰龙相官提醒他道。
吴墨已经跑了不知道多久。
他终于停了下来。
吴墨屏息敛声，走近了这间房子。
他倚在门口，轻轻探听，确认没有什么人类的声音，然后才小心翼翼推开半掩的门扉，蹑手蹑脚走了进去。
走进了屋子，一转头，便看见一个半人面鹿身的少女被关在墙角的那个笼子里。
她的脖子上还有一个金属铁环。
金属铁环的另一端被固定在墙壁里头。
那少女的眼中噙着泪水，炯炯有神看着他，像是在祈求祷告。
她体态清瘦，五官精致，仿佛一个洋娃娃，被遗弃在角落中，无人爱惜、无人怜悯。
她的头发有一些乱，散漫的搭着，落到细小肩上。
少女的脸上有些脏，不过这并不影响她的美丽。
“救救我。求求你。……”
她淡红色的唇间断断续续吐出了这样的字句，眼中的泪水像是露珠一般静静地流淌下来，在那白皙的脸颊上滑落，如同宝石一般晶莹剔透，令吴墨动容不已，对于那些猎异人的担忧倒也浅淡了些。
吴墨走上前去，看着那笼子。
“钥匙在哪里啊！”
他焦急地四处寻找，仿佛不能立刻找到的话，她就会快速死去，像是草木一般萎落于秋霜。
他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
“能不能靠神力解决呢？”
吴墨疑问道。
他担心这回像什么电视剧里写的那样，越是用蛮力，越是会使她痛苦万分。
“试一试罢！谁知道呢？！”
辰龙相官冷静地说道。
他没有看出来这笼子有什么特别强大的魔力支持。——他甚至没有感受到一点魔力的气息。
吴墨拿出剑来，直直劈在铁笼上。
只听得“哐”的一声，那铁笼子上闪过一段电流般的光彩。
“唔？”
吴墨显得有点疑惑。
不过看她并没有什么反应，便继续劈笼子。
这一次，他汇聚了龙火的力量，重重地劈了下去，一下子就把笼子劈开了。
吴墨弄开了这笼子，接下来便思考怎样解决锁链的禁锢。
吴墨还想着干脆利落用剑劈开锁链。
然而，当他劈上去以后，锁链开始急剧颤动。
少女也开始剧烈的疼痛，像是触电了一般：
“啊……啊……呃……好疼……好疼……”
疼了有一会儿，才渐渐歇息下来。
“看来用蛮力是不行的。得另外想个招。”
“喵呜！墨哥哥！”
银眠蹦蹦跳跳进来了这个房间。
他显示出了极度的愉快和欢喜。
银眠的脸上带着血。
不过牙齿上倒是干净的，没有一点血迹。
吴墨没办法将这个小孩子同那个吃人的猫联系在一起。
他正在试图说服自己，一切都是幻象。
他做梦了。
“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月华也慢慢进了来，问他道。
她的浑身上下都是干干净净的，一点血污都没有。
“啊？……”
吴墨像是大梦初醒一样看着他们，仿佛不认识他们。
然而，他还是接受了他们、重新认识了他们。
“她的脖子上的锁链我没办法弄开。”
“让我看看。”
银眠走上前去，轻轻抬起她的下巴。
“这个场景。……不对不对。……”
吴墨有点不对劲。
他直看了有一阵。
吴墨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看出什么来。
“怎么样？”
月华忧心忡忡地问。
“没什么太难的。”
银眠回过头来，冲着吴墨天真可爱地笑了一笑。
吴墨不知道为什么，倒也松了一口气。
只见小眠将手放在那少女脖子上的环上，轻轻拉了两下，然后突然重重一拉。
少女又疼痛得叫了起来。
吴墨好像也疼痛着一般，看着她。
下一秒，银眠便已经举起了那个锁链，向着他们洋洋得意笑了起来。
少女脖子上的东西消失了。
“好厉害！”
吴墨长久紧皱着的眉头这时候终于也松开了。
他笑着夸奖了银眠。
“我可是光之子！喵呜！”
吴墨伸出手去拉住那少女的手。
凉凉的手。
这时候，少女的鹿身完全变成了人的身体。
看起来，同银眠也差不多。
“谢谢你们。”
少女一把扑到吴墨的怀里，抱着他的腰，痛哭流涕。
银眠整个猫都要吓昏了过去一般：
“吴墨哥哥。人家也要抱抱。……”
他还委屈上了。
月华连忙扶住他，笑个不停。
“骚猫又在发春了。”
采娘和司青走了进来。
他们的身上都还有点血迹，但已经不多了。
“剩下的那些鹿妖都在外头等着呢。”
司青对林欣欣说。
林欣欣连忙往外头跑去，一见了她的奶妈还有剩下的一些老太太模样的鹿妖，便又哭了起来。
她们抱在一起，痛哭流涕。
哭了一会儿，林欣欣才转过身来，向他们解释这一整个的事件。
原来，她们本是来这一片区森林里寻找食物的鹿妖，在森林魔法加持的秘密道路中来来往往，从来没有被发现过。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会被猎异人发现。
许许多多猎异人打散了鹿妖的部落，林欣欣和这一些老一点的鹿女走在一起，她们走得慢，加上有些老鹿被猎异人的巫术打伤了，才被猎异人追上了。
“明明那条道路那么隐蔽，还有精灵的魔法守护，怎么就被那些人类找到了呢？从来没有过这种事情的！”
她们都想不通。
林欣欣是森鹿部落首领的女儿，拥有令草木生长的魔法。
但她太懵懂了，根本不是那些奸诈狡猾且数量众多的猎异人的对手。
纵使后头又有逃脱，但还是陷进了他们设下的陷阱中。
“不知道爸爸他们怎么样了。”
林欣欣担忧地看着远处的山林，仿佛她的父亲也在那里看着她一般。
她转过头来，有些紧张，有些歉疚似的道：
“我们先走了。还得去找一找他们会合的。不然他们也该过度担心了。……真的真的……非常感谢你们。后会有期。”
“注意安全。”
吴墨同林欣欣及那群年老的鹿妖告了别，不禁松了口气。
待到她们走远了以后，采娘忽然冷笑起来：
“不过，据说，今晚上还得要交货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