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妄评天下事
阿摩几人阅历丰富，知道李卓危言耸听。却也不能否认，他说的有一定的道理。
空巢而出，谁都知道有危险。
历史上的杨玄感造反，就是李卓刚才说的那种，在双方都没有做好准备的情况下发生。
阿摩沉吟半晌，喃喃自语道：
“突厥人嘛……”
千百年来，中原王朝的心腹大患，始终都是北方的游牧民族。
抛开后世元清两代入主中原不说，在隋朝之前，北方民族也一直有大动作。
刘邦在位的时候，发生了堪称大汉帝国之耻的“白登之围”。
历史上的大隋，杨广也在几年之后落入突厥人的陷阱，史称“雁门之围”。
几人都陷入沉思，努力寻找反驳李卓的资料，却发现很难。
片刻之后，阿摩才涩声说道：
“你说的不无道理，但突厥人现在和大隋关系友善，他们师出无名。如果真有你说的事情发生，大隋提前安排，也足以应对。”
“反倒是高句丽狼子野心，畏威而不怀德，只有斧钺加身才会醒悟。征讨高句丽，势在必行……”
“我这样解释，你还觉得征讨高句丽不值得吗？”
“这……”李卓很疑惑。
他只是一介草民，无权无势，毫无影响力。这等军国大事，阿摩怎么让他来回答？
但阿摩这么直白的问，李卓要是不说出点什么，估计会被人看不起，索性放开了顾忌，反驳道：
“高句丽乃是偏远的弹丸之地，如同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百万大军出征，收获在哪里？”
李卓毫无从政的经验，也不会考虑太多，直接选择利益点为突破口。
“譬如今年征讨吐谷浑，名义上开疆千里，但所获子民几何，财富几何，新增税赋几何？”
“除了大笔的钱粮支出，满眼所见都是胡人在洛阳为所欲为。明明是我大隋胜利，怎么那些失败者到了大隋帝都，反倒成了人上人？”
阿摩几人是大隋权贵，有超出一般大隋人的荣誉感。听见李卓贬低大胜吐谷浑的功绩，都面色不善。
宇文更是恨不得撕了李卓，只是碍于阿摩若有所思，有些不好发作。
紫衣丽人堪称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美丽的皮囊和风情万种之外，也善解人意。
她知道李卓的话触动了阿摩，又怕宇文喝止李卓，嫣然一笑，轻声说道：
“这位小郎君倒是明白人，就像做生意一样，每件事情都有付出和收获，本钱与利润。但国家大事，并非如此简单。”
“大隋远征吐谷浑，不但一举开疆数千里，还降服西域各部不下百万人。继承先皇圣人可汗的威名，扬威异域，震慑宵小，可保西方百年无战事。”
“河西千里之外的大汉故地，闻我大隋的威名，无不闻风而降。如此罕见的功绩，怎么在小郎君口中，竟成了……”
大隋还没有因言获罪的先例，李卓明知对方可能是大隋皇族中人，此时也不吐不快，反驳道：
“先帝励精图治，才有圣人可汗的威名。固然是先皇仁德，但何尝不是大隋兵锋所指，所向无敌？”
“征讨吐谷浑名义上开疆千里，纳民百万。但这些疆土上的百万子民，能否缴纳税赋，供养百官士兵？”
“大隋无敌的百万大军，是治下无数百姓，一家一户一丝一缕税赋所养。若无税赋，总会坐吃山空。”
“以商人角度来看，这是一笔赔本的买卖。大隋只是赢了面子，却输了里子。”
“随着大军后撤，吐谷浑之地还是那些部族首领作威作福，继续他们以前的生活。”
“被俘虏来洛阳的胡人，还在当今皇帝的优待下招摇过市，欺压大隋良民，官府也不敢秉公断案……”
李卓说得义愤填膺，阿摩面沉似水，紫衣丽人难掩震惊，不可思议的说：
“据我所知，当今天子让洛阳官府善待俘虏，也是一种仁德教化，怎么在你口中……”
程咬金看李卓侃侃而谈，心中非常佩服，也涨了几分底气。见紫衣丽人如此反问，也有心表现，嗤声笑道：
“当今天子也许是好意，彰显大隋国威，宣扬圣人教化。但落到下面，却是沿街用丝绸裹树，各处店面让胡人白吃白喝，就是街边小贩，也得用龙须席……”
“大隋人和胡人起了冲突，官府也偏袒胡人，不敢公允断案。那些胡人失败者，可不是成了人上人，比大隋子民高人一等？”
程咬金和李卓一唱一和，说得阿摩几人无言以对，宇文阴沉着脸，几乎能滴出水来。
半晌之后，阿摩从思考中回过神来，满是不服的神情。
他无法驳倒李卓，就嘲讽道：
“这位小郎君文质彬彬，让人以为出自书香世家，哪知道居然还是商人……”
阿摩说得阴阳怪气，似乎是感慨李卓自甘堕落，与商人为伍。
看问题非常偏颇，以商人的见识，不足以讨论国家大事。
李卓盯着阿摩，心中奇怪：
“这家伙，怎么顾左右而言他？”
阿摩长相富态，言行举止也很有气度，却不想他最刻薄，容不得别人有不同意见。
既然是心胸狭隘之辈，李卓也不客气，轻声解释道：
“士农工商，只是分工不同，其实并无贵贱之分。”
“重农轻商，也只是汉武帝独尊儒术之后，为了凸显儒家的地位，诓骗那些浅薄之辈的手段。”
“如果没有农民，高贵的士人吃什么，难道要他们去种粮食？岂不是自贬身价？”
“如果没有工匠，难道军人要用竹枝木条抵抗敌人？士人出行没有牛车马车，也只能步行千里万里……他们认可这样的生活吗？”
“如果没有商人，苏丝蜀锦只会在周围百里之地，不会进入百官豪门之家。自认高贵的人，他们要穿什么？”
“往大了说，如果没有管仲看重商业，也没有齐桓公的霸业。如果没有商人出身，善于经营的吕不韦，大秦国库空虚，也不能一统天下……”
李卓不知道阿摩的底细，不好太过张扬，只是举了几个简单的例子，却不想宇文思维固执，满面嘲讽的问：
“区区孺子，可曾吃过几斤盐，敢妄评天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