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亵渎的花

既然应对教廷的方法已经确定，接下来要处理的就是神父的葬礼。

林恩并不嫌这种事情麻烦，准确地说，他不会嫌任何事情麻烦，正如他所言，他擅长的就是解决问题，一个又一个的问题，就好像生活一样。

“林恩，有什么特别需要嘱托的人吗，比如那位探长先生？我看他好像跟你关系还不错。”玛丽卡询问道。

葬礼不是婚礼，当然不会发请柬邀请所有人，但消息总需要人来传播，而且一些特殊的、体面的大人物，也会私下通知一番以示尊重。

林恩想了想说道：“莫罗探长不认识神父，我看没这个必要，不过要是你觉得神父会喜欢，也可以。”

玛丽卡说道：“那我还是去说一声吧，神父挺爱面子的，如果有一位探长亲自参加他的葬礼，他一定会高兴。”

她又想起以前，神父还没有遇害的时候，因为获得一个文明市民的荣誉称号在她面前嘚瑟。

当时她还觉得那位神父没个正型，可现在却只感觉怅然若失。

林恩看了他一眼：“那么你就去治安局找托马斯，他是探长的跟班，就说是我让你去的。”

“谢谢！”

玛丽卡又高兴起来，屁颠屁颠地跑掉了。

小女工并不笨，她只是反应慢，而反应慢是因为不喜欢动脑筋。

但她知道，自己，包括神父，都没资格请动一位探长，而她不止一次看到林恩和让·莫罗相谈甚欢，所以才会来寻求帮助。

并且，她必须得到林恩的允许才能借他的光，擅自行事并非明智的选择。

或许换个人来，会觉得不要在这种事情上耗费一位探长的人情，但林恩不在乎，反正他亲手送上神国的探长也不止一位了，对他来说没什么了不起。

他抬起头，从窗户看向教堂顶部的神像。

相比之下，他对自己的任务更为在意，那不在他擅长的领域。

......

葬礼并不总是在雨天举行，晴朗的日子里，沉痛的气氛丝毫也不会少，只是它可能浓缩在阳光带来的阴影里，只在特定的瞬间爆发。

棺材安静地躺在土坑里，土坑位于郊外的墓园。

照理说，教堂本身也有承办葬礼的功能，所以很多教堂后面都有墓地。

但白蔷薇教堂太小了，当初兴建的时候就没有考虑墓地的事情，所以现在，莫汉神父也只能被埋葬在这个即将超出林荫区范围的地方。

尽管如此，教堂附近的居民还是有很多都来了，包括乔纳森太太和他的孙子，以及其他信徒。

这些人当然不是冲着林恩来的，他们只是尊敬莫汉神父。

这个老好人总是竭尽所能地帮助其他人，这一点谁都很清楚。

此时，站在棺材尾端诵念悼词的是麦格娜修女，因为林恩要承担更重要的事情——他站在棺材首端，托着一盏镀银三叉油灯。

这东西象征着风暴与引路主神的三叉戟，它可以指引虔诚的灵魂顺着冥河回归天国。

按照习俗，油灯只能由一人托举，并且在整个仪式结束前都不能让火焰熄灭，否则灵魂将随火而逝，再也不能沐浴诸神的荣光，重要性不比诵念悼词低。

镀银的铁油灯并不轻，而且需要托好一段时间，对于年迈的修士们来说，显然有些太为难了。

以前神父主持葬礼的时候，玛丽卡会帮忙，不过事后胳膊也会疼上两三天，好在如今有林恩了。

教堂里的所有人都很庆幸这位年轻修士的出现，他真的解决太多问题了。

啪嗒。

白色的花束被丢在棺材上，坟茕边的人越来越多，悼词也随之变化。

之前所言都是神父生平，到了此刻，要接下去的则是灵魂的归处，等到念完了，就可以掩埋棺木，让死者安息。

“马拉里·莫汉由此走上神国之路，他首先要踏入天降之河，逆流而上，直至诸神的使徒驾船浮现于浪花之间...”

麦格娜修女的声音很沉稳，就和林恩的双手一样，高举银质三叉银灯似乎不会让他感到疲劳，不过此时人们都在为神父的离去而哀恸，并未注意这等细节。

沉闷的气氛一直持续到一声马匹的嘶鸣从墓园门口传来。

这声嘶鸣是如此有力，哪怕没有看见，也能判断出来它绝对是一匹健壮的公马。

有的人下意识地回过头去，倒不是为了探寻什么，只是那叫声显得太过突兀。

于是人们看见了一辆漂亮的马车，四匹马拉着，光滑的漆面和金色的纹饰都毫不矜持地彰显着富贵。

放在帝都那些老贵族眼里，这辆车的主人毫无疑问是个暴发户，但对于林荫区这个地方来讲，一辆马车或许是大部分人一辈子都挣不出来的东西，更别说如此豪华的马车。

“马的血统很纯，车厢的木料看不出来，但很沉，应该不便宜，车夫是个身手不错的家伙，应该擅长搏击，不过也带着枪。车里是一个商人，有帮派背景，大概。”

林恩仍然托举着三叉油灯没动，心里却已经大致侧写出了来者的身份。

“这是独眼隆的马车。”

这时候，有人认出了这辆显然价值不菲的座驾。

独眼隆的名字叫隆，瞎了一只眼睛，有东南大泽土著血统，在林荫区拥有不小的能量。

他开合法的赌场，开酒馆，开货运站，还参股了一些其他买卖。

林荫区的这种人和灰水区的最大区别是，他们看起来更合法，至少一般不会让枪战在街头爆发。

没人会觉得独眼隆是教廷的信徒，也没人觉得他来墓园会跟神父的葬礼有关系，可他披着那件不知是什么毛皮制成的大氅，沿着折叠楼梯下了马车以后，径直走了过来。

人群不自觉地分开了一条道路，独眼隆带着几个随从靠近，都是西装革履，看起来风度翩翩，可没人会觉得他们是绅士。

“很抱歉，我来晚了，请允许我向莫汉神父表达哀思，我一向敬重善良的人。”

独眼隆从左边的跟班手里接过点燃的烟斗，然后大步流星地走向了棺木，并从右边的跟班手里接过了一束花，扔在了土坑里的棺盖上。

人群随即爆发出一阵低呼。

那是一束紫色郁金香，它们开放得可以说完美无瑕，从花瓣的尖端到花托都很水嫩，更神奇的是，它从里到外都是纯粹的紫色，如果在花店里，起码得卖好几百克朗。

按照帝国习俗，葬礼可以使用任何花束，但最好是白色，如果实在弄不到，其他颜色也能凑合，帝国人向来很宽容。

唯独有一点，紫色的花束不允许出现在一位神职人员的葬礼上。

训示录明确记载，诸神的永恒仇敌，炼狱之主住在紫色郁金香盛开的宫殿里，这种花是不洁的象征，如果它被放在神职者的棺木上，这无疑是一种亵渎。

所以当其他人被这个举动激怒，却敢怒而不敢言的时候，只有勇敢的玛丽卡立即跳了下去，从棺材上捡起那束花，并奋力将它扔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