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剑道登神
破境，是每一个凡尘修士，穷尽一生所向往的顶点。
非超凡入圣者，究其一生，也无法窥之分毫。
即使是整个世界，关于此道，都只有白日飞升、超脱化虚等寥寥传言。
但无论是修武、亦或是其他的道路，自远古祭司萨满，而到如今的隐世修者，不乏天赋绝伦者，在偶然之间，察觉到这片位于现实之后的世界。
可在这些天才之内，真正摸到门扉者，亦是万中无一！
而剑圣盖聂，作为一个从十六岁起，就君临武林之巅的剑客，终于有幸，踏入现实帷幕之后的门扉……
……
七彩树叶，在微风的吹拂下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是森林在低声吟唱，浓烈的花香，从四周绮丽的花朵中袭来。
如梦似幻、宛若仙境。
盖聂手扶剑柄，在这片现实之中绝不会存在的森林中行走。
“我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他突然问自己。
但脑子里，却只给了他一些似是而非的幻影，就像是在梦中。
“我要去做什么呢？”
他浑然停下脚步，他从来不会漫无目的地走动，即使是……休息的时候。
“我来到这里，是要去干什么？我一定有一个目标！”
林中的溪水，颜色随着光线的变化而变幻，时而碧绿如玉，时而蔚蓝如海，在未知的光源之下，泛着迷乱的光泽。
“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盖聂咬住舌尖，眼中闪过一缕微光。
“我叫……盖聂，我是剑圣，目标……目标……我有过什么目标？”
无数纷杂的记忆，被强迫着，从思维深处涌出，盖聂嘴中焦急地低语着，企图找到来到这里的原因。
“父亲……是赵国的大夫，我的仇人……还活着的，世间，仅剩六人，我是要去找他们吗？会有谁……会住在森林里？”
盖聂眉间紧皱，他看着一旁树上彩色的花苞，突然绽放，随后迅速凋零！
——彩色的果实钻了出来，从干瘪，逐渐变得浑圆。
“世间的开花结果……一直是这么快吗？”
盖聂想着，他好像失去了一些原本引以为常识的东西，感到心中，有什么宝贵的东西，正在被悄无声息地蚕食。
“这里是哪儿？破境……这个词有什么意义？和这里有关联吗？还有……仙人、异宝……等等，我刚才说了什么？”
四周的花香，愈加浓郁，彩色的溪水，发出悦耳的清鸣，但这一切，却再也无法压住盖聂心中的悚然之感。
他知道哪里不对，一些刚刚说出的东西，在重新潜回记忆的深渊之后，就消失了，但他不知道消失的到底是什么。
“我……叫什么来着！？”
盖聂瞳孔一缩，他想不起来了，一些永远不应该丢失的东西！
“我叫什么！？我是……剑圣……”
“剑……”
他喃喃着，所有没有抓住的记忆，都像流过的溪水、破灭的幻影一样消失了，再也没有回来！
“剑，剑，剑……”
他的嘴中，频繁念动着这几个字，他只剩下，这一个字的记忆了，他望着自己腰间的长剑，抽出它，锐利的剑锋，雪白的寒光。
很熟悉。
但他想不起，关于它的一切了。
“剑……它是什么呢？”
盖聂重复着问自己，但关于这个字，背后的含义，已经永远从他的身上消失了，他想抓住那个熟悉的感觉，但只是……水中捞月。
只留下，一个单薄的读音。
盖聂的身体，变得有些透明。
四周的七彩树木，飘落闪着微光的花瓣，就像一只又一只蝴蝶，上下飞舞。
枝头，硕果累累。
它们汲取着组成盖聂的一切过往，只在原地，留下一个即将消散的、不断低语的残影！
而就在最后一丝残影，也要消散的时候。
“盖聂，你的运气有点差啊，我来的再晚几秒，你就死定了！”
森林之后，一个声音响起，墨殇拨开七彩的树丛，走到已经变成虚影的盖聂身边。
他看着四周枝头的彩色果实，抬手一指，所有浑圆的果实，迅速破碎，变成一片蓝紫闪光的云尘，他们飞旋着，重新灌入盖聂的身体之内。
盖聂的身体，像被上色的线稿一样充实起来，重新恢复正常的人形。
他双目之中的迷茫褪去，看向墨殇，露出一丝感激之意。
“殇，谢谢！”
“先不用急着谢，你应该已经知道……这片森林的危险了吧？它会悄无声息地夺走你的记忆，以及它们所代表的，你的过往。
你需要做的，是抓紧包括你姓名在内的，最重要的那一部分，而被你松开的，将会被无情地夺走。
以你现在的力量，穷尽一切，也将会丢失九成以上的东西。”
墨殇说罢，伸出手，说道，“但是没关系，我可以带你回到现实。”
盖聂看着墨殇伸出的手，沉默些许，却有些坚定地摇了摇头，他的手仍然扶在腰间的剑柄之上，纹丝未动。
“谢谢，但……不必了。”
他环绕着四周七彩的林海，没有尽头，那些鲜艳的花朵，此时，却像无数饥肠辘辘的兽口。
“盖某，独研剑道六十余载，从未有过后退之实，今终入神境，焉有不战而逃之理？
吾行剑道，一往——无前！”
盖聂说着，环视着四周的森林，锵的一声拔剑出鞘，滔天剑意，锋芒毕露，像是面对着一个崭新的强敌。
“殇，之后……不必再管我了！我会带着我的剑，活下去，或是……倒在求道的路上！”
“……好。”
墨殇看着他，眼里流露出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神色，他转过身，消失在茂盛林叶之后。
盖聂重新抬头，望向漫天绚烂的七彩之光，长啸一声，手中长剑，也发出清脆的剑鸣！
“现在，你永远不可能——再夺去我的剑道了！”
剑风平地升起，雪白的剑气之中，盖聂纵剑起舞——剑光烁烁，寒意森然！
白色衣袍，伴着剑光飞旋，一套又一套的剑法，从盖聂的剑舞之中展现，他将一切的精气神魂，都倾进其中，毫无保留！
剑舞之势，时而如狂风骤雨，剑尖疾点，剑身疾舞，带起一片凌厉风声。
时而如流水潺潺，剑尖轻挑，缓缓游动，化作一条穿临溪流。
时而如同飞龙在天，剑身横空，直指苍穹，睥睨天下的霸气，所向披靡！
时而轻灵飘逸，如柳絮纷飞，时而沉稳厚重，如山岳耸立，时而阴毒狠辣，如毒蛇探首……
……
登极剑术，从来都不是一门固定的剑法，精百家之剑，化为一道。
它无限趋近于……剑道本身！
剑法，从盖聂的剑锋之中流水般地倾泻，他热爱剑术，愿意将自身的一切，都倾入其中。
其他的一切，家国、江湖、神境、恩怨、异宝、寿命……在剑道面前，都显得微不足道，对盖聂而言，它们不值一提。
唯有剑术、只有剑术——盖聂不会让它们，被这片森林，夺走一丝一毫！
盖聂的剑法越来越快，他不会停下，不眠不休，直到将它们……永恒雕刻在灵魂的深处！
一个时辰……
一百个时辰……
一天……
一百天……
肃然的剑意，在森林之中狂涌，它们融入一切……寒风、草木、霞光……盖聂没有停下，他早已忘记了剑术之外的一切，包括……自己的姓名。
刺、劈、挂、点、崩、云、抹、穿、压……
剑，只有剑——
盖聂丢弃了一切过往、原因、思考，将所有的一切，都投入剑术，灵魂、意志，在剑意之中扬升，开始逐渐超脱——凡人的极限！
一年……
十年……
百年……
而到——千年！
盖聂周身的色彩，早已被失忆之森夺走，但这一次，他的身体没有再濒临消散，不知从某一刻开始，属于他毕生的剑术记忆，就不再有丝毫消退的迹象了。
反而远远超越了，他以往的极限，这是……
天人之变。
失忆之森，永远失去了染指盖聂剑道的机会！
盖聂已经忘记了凡躯，所能达到的极限，凡人的遗蜕，已经随着记忆，被失忆之森夺走！
他只想到剑法、想到剑术，想到剑道，所能达到的一切——
我可以用出这门剑法。
他这样想。
所以剑意，便汇成实体，凝聚成盖聂崭新的躯壳，雪白的人影，挥动长剑，永恒的剑舞，昼夜不息，剑锋直指……时间的尽头。
在此之后，再无剑圣、再无盖聂，此处唯有——剑神。
吾之一生，唯剑而已。
其余种种，拿去便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