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墨者之困
“今日，你又要去何处？”
墨殇两人踏着城中的积雪，在一座名为“软玉阁”的楼宇前止步。
墨殇抬头一看，楼内莺莺燕燕，轻纱曼舞，青楼女子风情万种，看向墨殇二人，眼睛一亮，便甩起了手中的丝巾。
“少侠，进来玩呀~~”
赫然是一座青楼。
墨殇眨了眨眼，转头看向墨止澜。
“止澜兄，我本以为你乃洁身自好，践行墨学之士，没想到你今日竟——”
“殇兄不要取笑我了，我今日来，是办正事的。”
墨止澜脸色一黑，说道，“兄弟你久居深山，江湖经验尚浅，可能有所不知。
前日经过我打探，这‘软玉阁’内，有一江湖情报售卖之所，名曰‘夕照会’消息灵通。”
“在青楼里？”
“对，兄弟你武功不凡，日后若是行走江湖，免不了要与他们打交道的。”
进入青楼，墨止澜穿过那些热情女子，在楼中绕过几圈，找到一个不起眼的房间，进去，却是个昏暗的商铺，柜台上，摆着些许杂物。
墨止澜走上前去，对了几句切口，随后从怀中掏出一方令牌，放在柜台上。
“客官，请到里屋详谈。”
掌柜仔细看了看令牌，打开身后的一扇门。
门内是一间茶室，一个戴着面具黑衣的人，坐在茶台之后。灯烛摆放在靠近墨殇二人的位置，而面具人则笼罩在幽暗之中，看不清身上的细节。
看来这位，才是“夕照会”的正主。
“朋友，近日来，所为何事？”面具人声音低沉。
墨止澜取出一枚沉甸甸的银锭，轻轻推到了桌上，说道。
“我想知道，关于当今皇上，为何要在冬荒之际，大征民力，在永宁城修筑庙宇祭坛。”
面具人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就恢复了镇定。他并未伸手去接桌上的银锭，而是缓缓开口道：
“此事为朝廷秘闻，我‘夕照会’也并未得知全貌，信息有限，一旦购买，概不退还。”
“没问题。”墨止澜说道。
面具人不再说话，他收下银锭，走到一旁的屏风之后，片刻，他带着一根情报的纸卷回来。
“朋友，纸卷内为情报中细节的相关信息，包括相关者姓名和官职。”
他将纸卷递给墨止澜，开始讲述起来。
“……在皇上提出庙宇及祭坛修筑后，群臣谏者众多，但随后，数位权臣被夜召秘谈，所有被召夜谈的大臣，都对皇上所言内容守口如瓶，但在此期间，几名官员被罢官，投入诏狱……
……其后，上朝时，皇上再次提出庙祭修筑一事，群臣未有不从者。而后，朝廷临时提拔以高权为代表的多名官员，派往永宁州任官，但在这一批官员中，大多为酷吏之属……”
面具人简短地叙述完毕，将目光放在墨止澜右手露出的木制义手上，他想了想，忽然提醒道。
“在夜谈期间被罢免的官员中，职位最高者为工部尚书，墨鸣松，他被投入诏狱，同时，墨家在大烜王朝被宣布为非法。
京城中，墨鸣松及其他墨家门客学生，大多被捕入狱。”
听闻此言，墨止澜瞳孔一缩，险些惊呼出声，他强做镇定，将纸卷收入怀中，向着面具人拱了拱手。
“多谢兄台提醒。”
“朋友还有要问的吗？”
面具人微微颔首，扶起面前一杯清茶，慢慢晃了晃，看着其中的茶叶，在墨绿的水中飞旋。
“没有了。”墨止澜答道。
面具人点了点头，端起茶杯，作轻茗之态。
墨止澜拱了拱手，与墨殇一同站起身来，向门外走去。
“朋友，再等一下。”
但在快走到门口的时候，面具人忽然叫住墨止澜。
墨止澜一愣，回过头来。
“你这样，连形貌都不遮掩，就到外面去吗？”
面具人露在外面的眼睛里，闪过复杂的神色，他声音低沉地说道，“你，和你旁边那位朋友，杀死高巡抚一事，已经败露。你们头上的赏银，现在加起来，快到万两了！”
“你看出来了？”
墨止澜一惊，但他看出面具人并没有害自己的架势，于是指了指遮盖着自己半张脸的黑巾，请教道。
“那种隐藏方式，只能瞒一瞒外行罢了，在我们这样做情报的眼里，和没戴也相差不大。”
面具人说道，他从怀里掏出一叠淡黄的东西，向墨止澜扔来，墨止澜接住一看。赫然是两个制作精良的人皮面具。
“为何要帮我们？”墨止澜捏着手中的面具，疑惑地问道。
“没什么，是我们‘夕照会’与墨家有些联系罢了。”
面具人将手中茶杯中的余茶换掉，再次做出一个送客的手势。
“你的义手，最好也遮一遮，好了，现在可以走了。”
……
黄莺酒楼，一层，墨殇端起酒杯，向喉间引去，炽热的酒水，带着醇香的气息。
“怎么着？吃着饭还不高兴？”
墨殇将一块炒肉放进嘴里，肥而不腻，清甜的酱料，与肉香混合，令人口舌生津。
虽说在山里，墨殇每日都能给自己做些荤菜，但酒楼菜肴的特别口感，依然能带给墨殇以新奇之感，
“没，我只是……有些……”
墨止澜没有吃东西，只是重复着倒酒、端起酒杯、放入唇间、一饮而尽的动作，即使隔着人皮面具，墨殇也能看到，他晕红的脖子。
“殇，你说……我做的这些，会不会根本没什么用？就连墨鸣松先生，都被削官入狱。”
旁边，隐约能听到其他食客的交流，他们交谈着新官上任的消息。
“听说了吗？皇上又派下来个巡抚，好像总督也要换人了。”
“是个没听过的小卒，又要折磨咱们永宁州了。”
听了这些话，墨止澜眉间的哀意愈重，他又仰头将酒饮下。
“我那天不是告过你了吗？”墨殇却有些不以为然，他回忆了一下，再次说道，“拔剑入——”
“停停停——”
墨止澜一惊，连忙制止说，“殇兄，别说了，这里人多耳杂……”
墨殇笑了笑，没有在意，而是向着柜台伸手招了招，“老板，再来盘那个……紫晶烤鸭。”
“唉……”喝了酒，墨止澜的话，好像变得格外多了起来，他看着桌上精致的菜肴，紫晶烤鸭的外皮，裹着一层晶莹的果酱，玲珑剔透的果子，装饰在整只鸭子周围。
“殇，城外百姓饥饿难耐，浮尸千里，路有枯骨，可我们……却在此地，灯火阑珊处，饮酒作乐……真让我心如刀绞……”
墨殇将鸭腿放入嘴里，细细咀嚼，宫廷菜系的滋味，在嘴里弥散开来。
侧头看着墨止澜惆怅的样子，墨殇突然说道。
“是啊，你每一口酒，喝掉的钱，都能救至少十个的百姓。”
“啊？”
墨止澜看了看自己杯中的酒，表情一僵。
紧接着，墨止澜不再做声了，他又猛地饮下几杯酒，喝得即使是武者的身体，也变得头重脚轻。
“谢了……兄弟。”
他嘴里含糊不清，“兄弟我……一时半会儿……是还不上你的钱了。”
墨止澜拍了拍墨殇的肩膀，将那支木制义手，放在墨殇面前，带着醉意说道，“以后用得上的地方……找我就好，如果胳膊……腿……断了，我给你做！”
说着，墨止澜有气无力地拍拍自己的胸膛，声音越来越小。
“肯定……坏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