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猩红枯坟
长风穿过森林，空洞萧然，没有树叶摩擦所产生的沙沙林海之声。
这里，在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内，被称为猩红之森，有无数与活物别无二致的复生尸傀，徘徊着、游荡着，形成一片虚假的生命乐园。
但现在，一切都消失了，回归了它真正的模样。
一片不毛之地，生命坟场。
“大祭司，这里……真的是纵死蜈蚣的……”
一边的永狩族难以置信地问道，他是永狩族的辅祭司，也是今日唯一跟随首领来到这里的人。
此时，他的脸色有些发白，难以置信的惊愕，或许还夹杂着敬畏。
“对，就是这里。”
永狩族首领沉声说道。
他的声音还是那样沉重，犹如闷雷，但他微微缩起的赤色瞳仁，也暴露出他的内心，并不像表现出的那样平静。
森林中，原本带着赤红色泽的草木，此时全部凋零，只剩下干枯的枝干，还在风中慢慢摇晃。地上铺满了黑褐色的叶片，没有水分，脆弱无比，用脚踩过，支离破碎。
前方赤色的孤峰，映入眼中。
举目之间，尽是破败的棕褐色。
“这片森林……好像真的死了……我听不到任何猎物的叫声。”辅祭司说道。
“对，他可能真的做到了。”
永狩族首领踩在满是黑红落叶的地上，传来刺耳的碎裂声。
那是一只红色鸟雀的尸体，被掩埋在落叶下，被永狩族首领压断了骨架。
而在远处，地上隆起的小丘越来越多，永狩族首领知道，那是复生尸傀们死去的尸体，被同样死去的叶片所覆盖。
它们终于回归了生物应有的进程。
一动不动地死去，腐烂，然后化为尘土。
“所有的复生尸傀……都死了吗？”辅祭司低声说道。
“如果纵死蜈蚣真的死了，那以后，就自然没有复生尸傀了。”
接近森林的中心。
复生尸傀的尸体，越来越多，它们在地面上铺了厚厚的一层，不论是食肉的狼群、狮虎，还是食草的野牛、兔子，它们都倒在地上，无声无息。
还有无数的昆虫、鸟雀，混杂其中。
这是一片巨大的赤色坟墓。
“这么多的复生尸傀，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重点是……他做到了。”永狩族首领说道，“他并没有杀掉几千个复生尸傀，他杀死的是整片森林，具体有多少呢？”
放眼望去，无数尸体与红叶形成的丘陵起起伏伏，直到视野的尽头，颓立的枯树，像是这些坟包的墓碑。
“我数不清，像星星一样多，超过了部族中所有的猎手。”
永狩族首领跨过地上那些较大的尸骨，他没有随意地踩碎它们。
因为这次，遍布原野的尸骨，并非他的猎物，而是墨殇的战利品。
“现在，他才是最强的猎手，比我们所有人都要强。”
远处，破碎的神庙废墟，出现在视野之中，碎裂的石块间，遍布着火焰燃烧后的焦痕，黑色的飞灰遮掩了一切的痕迹。
只能看到无数复生尸傀扭曲的骨架。
“大祭司，不再向前找找了吗？那小子说纵死蜈蚣的尸体被烧了，可那么大的躯体，怎么可能……”
“不用再找了。”
永狩族首领停下了脚步，站在了焦痕的外圈。
没有红色雾气的遮盖，整片森林，显得清晰明朗。
“以后，永狩族再也没有成年礼的试炼了。”
“可是……大祭司，我们不用下神庙，去确认一下吗？”
“不用。”永狩族首领眼中，刺目的红光一现而隐，“我能感知到——它，我们的对手，丛林中的另一个猎手，纵死蜈蚣。
它已经死了。”
说罢，永狩族首领不再说话，只是站在那里，看着遍野的尸骨，破碎的神庙。
过去，在数百年的时间里，永狩族一直在向着这片猩红森林的深处进发。
每个成年的猎手，都凭借着自己的力量，猎杀着森林中的复生尸傀。
他们顶着源源不绝的复生尸傀前进、厮杀、夺取大型尸傀身上的命核，然后在伤势过重前回来。
获取命核的多寡，将决定猎人，在族群中的地位。
而纵死蜈蚣，也是这片森林内，唯一能威胁到永狩族的存在。
这场狩猎，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永狩族首领回想着，但他的脑海中得不到一个清晰的概念，永狩族的纪时手段，难以追溯到那个久远的时代。
但身为大祭司，他知道，纵死蜈蚣存在的时间，比永狩族还要早得多，那是一个古老的神灵。
来自……历史的视界之外。
“这一天，来得太早了。”永狩族首领忽然开口说道。
“大祭司，你是说始祖神谕吗？”
“……旧日终亡……”永狩族首领微微颔首，肯定了辅祭司的提问。
他相信永狩族，最终会穿过那片不死不灭的森林，狩猎掉纵死蜈蚣，就和永狩族源自诞生之初的神谕一样。
他总觉得，那需要很久，需要更多的永狩族。
需要更多……强大、经验丰富的战士。
多到足以灭绝浪潮般的复生尸傀，然后进入神庙，杀死那个步入暮年的神灵！
但这一天，纵死蜈蚣突然死了。
死在一个……之前被作为残疾者抛弃的永狩族，死在一个……被猎物养育而成的猎人手中。
为什么？
永狩族首领想不明白，为什么那个连骨足都没有的家伙，会做到这样的事情。
明明之前在自己看来，他都不具备与自己为敌的力量。
神谕完成了，在一个匪夷所思的时间点，发生在一个错误的永狩族身上。
那个家伙，凭一己之力，夺取了本应属于整个族群的荣耀，杀死了本应属于整个永狩族的猎物和对手！
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大祭司……我们，到底应该怎么办？”
“和他要求的一样，让他成为下一任族长。”永狩族首领收回视线，淡淡地说道。
“可是这会不会……”
“永狩族欢迎优秀的猎人，在这一方面，他显然已经远远超过了我，以及族中的所有人。
至于其他的，永狩族的寿命还长，我们只需要在他真正成为族长前，把东西都教给他，就足够了。”
“走吧，不用再看了。”
永狩族首领回过身去，走向森林之外。
他低垂的眸子内，光芒闪动，不知还在思索着些什么。
“回去准备好祭典，告诉那小子永狩族成年仪式所要求的准备。”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