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上
一则“连环杀手”的传闻开始在江北的大街小巷流传起来。很快就弄得人心惶惶。
在南城工厂里干活的女人们开始尽量避免上夜班。实在避免不了的，就让家里的老公或是父兄来接。于是乎，天一黑下来，桥头附近到处都是等着接家属的老少男人们。
不仅如此，原本就没有什么夜生活的江北小巷子，也变得“风声鹤唳”。晚上九点一过，街头巷尾便再看不见一个人。街头上打牌的，小馆子里喝酒的，也都早早收了摊。各家各户关门熄灯。连阿猫阿狗都“懂事”地不再叫唤一声，到处安静得吓人。
江夏却觉得这就是大惊小怪。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接连两个女人死了。这事情大吗？
若是发生在二十几年后，绝对是轰动的大事。可在这个年代的江源小县城，真就不算多大的事。因为此时的江源本来就不太平。
说起来好笑。七巷八弄的人总是瞧不起城中村，觉得它是江北的“毒瘤”。实际上在南城人眼里，整个江北都是“大毒瘤”。
南城人经常开玩笑说，江北“盛产”三样东西：扒手，小混混，路匪。
南城的那些商场，电影院，集市，车站……但凡是人多，热闹的地方，到处都是扒手。出门一趟，一个不小心钱包就没了。女人们的挎包，在人多时必须放在身前，要不然分分钟就会给划开一个大口子。
这些扒手，大都来自江北。
还有中学附近，如果有那种黑乎乎的小道的，里面八成就有拦路打劫的小混混。
十几岁的小男生们放了学，如果独自从里面走，八成会被拦下。兜里东西翻得一干二净不说，搞不好还得被扇几个耳光，挨上几脚。
当然，他们也不只是针对学生，还有晚归走夜路的人。
这些小混混，不说全部，也有相当一部分是江北过去的。
当然，南城也有混混，但那些都是“大混子”。放高利贷的，管街面以及各种娱乐场所看场子的。人家不屑于干这种抢小孩子零花钱的事。
还有，就是国道上那些“路匪”。
所谓路匪，其实都是江北附近村子里没有地种的闲散人员。
有专门抢大货车的团伙。用树干，石头之类的东西当路障，有的则在路段上撒钉子。往来的大货车被拦住或是扎了胎。趁着司机下车检查清理的功夫，他们就一股脑上去扒车厢抢货物。
也有专门针对小型车的。那些人更狠，会把司机劫持到无人的地方杀掉，然后把车开到外地去，找“专业”的修理厂一番改头换面之后卖掉，从此“查无此车”。
不过也有“温和”些的——不打不杀，只是自制一个“关卡”，坐在里面收“过路费”。也不多要，就十块钱。但这种“关卡”每隔个十里八里的就有一个，而且是来回双向收费。不花上百八十的买路钱，根本不要想离开江源地界。
……
跟以上这些比起来，一个“连环杀手”实在算不上多大的事。
之所以会造成人们如此恐慌，其实无非是因为离他们太近了。眼皮子底下出了这样的事情，人们自然就会害怕自己成为下一个目标。
但江夏并不担心这个。
经过了这几天，她已经把整件事想了个七七八八。
虽然不知道凶手是谁，但基本可以断定，这个家伙既不是劫匪，也不太可能是连环杀手。
至于说两个女人都被抢走了身上的值钱东西。在江夏看来，那只是凶手的“欲盖弥彰”。
因为死者被人发现的时候，不少街坊都看到了。听目击者们说，两个女人的衣服都是完好的，身上甚至没有沾上什么脏东西。像是没怎么挣扎，一下子就死了。
如果是劫匪，那么他实在有些“业余”。
江夏还记得，每当国道上有劫杀案发生，为了尽快确认被杀司机的身份，警方一般都会拍下照片发布寻人启示。那些照片上的尸首，身上往往没有一件像样的衣服。
这是因为这个年代人们都穷。外衣，皮带，皮鞋这些东西都能拿到旧货市场上卖钱，既然连人都杀了，那自然是“物尽其用”，能拿的都会全部拿走。
而这个凶手没有动两个女人的身体。只拿走了项链手表挎包这些一眼就能看到的东西。所以抢劫只是伪装，凶手的真正目的应该只是纯粹的杀人。
不过，杀人的动机，江夏暂时没怎么想明白。如果凶手杀周敏儿的原因，是跟感情有关。那么杀葛覃又是为什么呢？总不能也是感情吧？
当然，这些事情也用不着她操心。她也不需要担心害怕，只管早出晚归，该干嘛干嘛。
如今最要紧的就是守护好家里人。如果她不去出摊，那母亲就得去，如果她赚不到足够的钱，那母亲就得因为学费的事操心。她得顾着母亲。至于其他，都跟她没有关系。
不过林风还真是个麻烦。
他自从说了那一次之后，果然每天下了课都去美食街等她，然后和她一起坐渡轮回来。虽然坐渡轮比她自己蹬三轮轻松多了。可是一两次还行，时间长了，她怎么好意思让人家又陪时间又掏钱的呢。
正好，江爸念叨了几回让她早收摊，都不管用，于是就也学着别人到桥头去接她。她便以此为理由，拒绝了林风的护送。
这边，江爸接上了女儿，替她蹬着车子骑行在前，江夏慢悠悠地跟在后面。父女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刚拐过了第一个岔口，忽然前面巷子里黑咕隆咚的涌出来一伙人。江爸急忙拉了一把刹车。
这时打头的人正好走到路灯下面。
竟然是个膀阔腰圆的壮汉。身上的肌肉鼓鼓囊囊，看着像是要把衣服撑破，胳膊上露出来的部位有着大片的纹身。后面的几个似乎也是差不多的打扮。一看就是些“狠角色”。
江爸赶忙下了车，把三轮靠边，让这些人先过去。江夏也跟着靠边，站在三轮车后，悄悄抬起眼打量着他们。
这一看之下，她的目光忽地落在了其中一个人的身上。
那人是个半老头，年纪约莫有五十上下。干瘦，留着中分头和山羊胡。穿着一身皱巴巴的白色唐装，脚上踩着人字拖。他走在几个壮汉中间。手里还拎着一个黑色的手提箱。
江夏一直盯着那背影出神，直到江爸小声叫她，她才回过神来。
别乱看，那些可不是一般人，小心惹麻烦！江爸低声说道。
其实不用江爸说，江夏也看得出来，那些人何止不一般，分明是些“大混子”。她可不想惹麻烦。可让她疑惑的是，那个半老头怎么看都觉得眼熟，她肯定在哪见过，但一时半会儿却想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