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向家风波
南疆的三伏天,闷热的让人心情烦躁,顾玉章命人准备了冰凉的水果与点心,自己一手拿着扇子给静和扇风,一手喂静和吃甜瓜,静和放下手中的账簿,“真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吓死人。我父亲若是没有家里做生意,一个郡守也没有这么多钱。”
“所以太子这些年一直要整顿吏治,他所辖之下,相对干净的。”顾玉章又将一块甜瓜放进静和嘴里“好吃吗?”
静和享受的点点头,“勉之,我觉得这半年,快把你的家底折腾进去了。”
顾玉章忍不住笑笑“怕什么,不还有老丈人和父亲吗?而且春草帮已经在中原遍地开花,无形中跟着商队进了北方部落,东岳瀛洲,也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而且我夫人从不错亏本的买卖。”
静和笑嘻嘻的说道“我母亲说过,亏本买卖不如不做,所以我们账面上看,收益颇为丰厚。果然是站在你和母亲的肩膀上办事,要比去年在西铭郡、岭西、鄂川容易很多。”
“那是因为起步总要有些困难的,如今不是顺理成章的推行下去了,可你在苏云府的时候就写了一本手札是关于胭脂的,到了南疆的重凌城你又在继续写手札,说说吧。”
静和靠在顾玉章怀里,摆弄着他的头发,说道“我觉得我们家铺子的胭脂与琦瑶阁的胭脂的确差了很多,彩云间的胭脂也是上成,可进货这件事成本很高的,限制性也很强。”
“那得找益冉。他现在可是很感谢你,让他坐上了第一把交椅的位置。”
“益冉一个男子,哪里懂得女子这些,每个女孩都是喜欢漂亮的,可是肤色不一样,适合的艳彩就不一样,每个季节喜好也不一样,随着年龄的变化,装束搭配与妆化浓淡也是不一样的。这是个细腻的活计,我之前在定州找过一些老师傅,可他们只是技术好,却没什么想法,能做出细腻的样品,可颜色总差点意思。”
顾玉章笑嘻嘻的说道,“的确很有讲究,那就更要找益冉了。”
“他是个变态吗?对女孩子的东西这么感兴趣?”
顾玉章忍不住笑起来“我保证他是个正常人,可他干了一件不太体面的事情。得罪了万花谷的大小姐叶丹青。”
静和感兴趣起来“叶丹青?这位大小姐是百花公主啊,似乎能帮我。”
“傻瓜,叶丹青可不仅仅是位百花公主,也不是个花瓶,她的母亲是神医谷的弟子,所以叶丹青通晓医术,又好研究药理,是百草山庄石庄主的弟子,万花谷的提纯手法俗称百花提纯法,只要她愿意做,琦瑶阁、彩云间都比不上。”
“哎呀,这是好事儿,这要找个机会拜会一下,怎么去好呢?”静和饶有深意的看着顾玉章。
“看我没用,都说了,这事只能找益冉。”
“为什么啊?”顾玉章刚要回答,洛商神色紧张的拿着一封信进来“二公子,向家出事了。”
顾玉章打开信件,静和在一旁看着也是惊讶,“向郡守一直保持中立,对向家的兄弟管束严格,向阳怎么会出卖军机呢?”
“三皇子与程将军督办此事,应该已经在路上了,南湘的事情,我们不宜插手。可我不信向阳会做出此事,去趟闵州府,随机应变吧。”
“等一下”顾玉章喊住洛商,让他给益冉带封信,沿途留下记号。
因为重凌城距离闵州大概要两日的路程,静和与顾玉章换成骑马,昼夜不停的赶到闵州时,还是晚了一步,三皇子查到向阳通敌的书信,向阳畏罪自尽,向家有连带的责任,圣主念及老郡守战功在身,免于斩首,与次子向成共同流放南疆之外,家中女眷贬为官妓,向家已经狼藉一片。
顾玉章夜访程将军,得知军中内查一事,向阳通敌证据确凿,在向阳房间的暗室里也找到了瀛洲的贵重器物和往来信件。
顾玉章觉得很是蹊跷“程将军,就算是向阳通敌,往来密信也会直接销毁,怎么可能放在自己的暗室中,留下证据呢。”
“不错”程将军意味深长的说道“此次圣主派我与三皇子前来也是为了查证此事,可向阳自尽,坐实了畏罪自尽的表象,更是没有辩驳的余地了。”
“再加上所有证据的指向,向家很难翻身了。”顾玉章也是叹息老郡守一生戎马落得如此下场。
“是啊,勉之啊,圣主为了让大皇子与太子避嫌,专门让三皇子督办此事,我陪同以示公正,可如今向阳自尽,向家短时间内难以翻身,老向这个人治军严谨,又是个掘脾气,得罪不少人,年纪又大了,加上丧子之痛,怕是到不了南疆之外就熬不住了。”
顾玉章明白程将军话中的深意,“将军希望我做些什么?直说吧。”
“勉之,你今夜来找我,说明与我一样相信向家一案有冤情。你父亲与姚郡守将收回了南疆,将残余势力赶了出去,向家也曾与他们打了十几年的交道,若是出了中原,那些人不会放过向家的。”
顾玉章心中早有营救之意,顺着程将军的话说道:“不错,如今墙倒众人推,向郡守怕是不好承受,程将军可知道向郡守流放的路线。”
程将军像是准备好的一样,从怀中拿出一个信封递给顾玉章“勉之,明日一早,我会劝谏三皇子回月星城向陛下述职,这件事便交给你了。”
“我尽力而为。”
程老将军叹口气继续说道:“南湘郡守的职务,圣主避开了何奎与魏文海,由彭范代行,此人看似中正,可总有些看不透,所以圣主让他代行职权,以做考察,我将老向的心腹以贬官为由,分别调到了中州、燕北、西铭、岭西、鄂川军中,若日后向家翻案,也算是根基尚在吧。”
“嗯,程将军,勉之就此告辞,若有消息,会差人告知将军的。”
程将军摆摆手,“不必告知我,中州耳目太多,你且小心行事即可。”
顾玉章向程将军做礼后,趁着夜色,回到洛白预先安排好的院子,静和正徘徊在院中,焦急的等待着,“怎么样?”
静和赶忙给顾玉章添一杯茶水,让他坐下说“不太好”,顾玉章将程将军的话转告给静和,又拿出程将军给的信件,打开后,看到一条是流放南疆之外的路线,另一处是沉香阁。
“程将军说,他派人去过沉香阁想要将向家姐妹赎出来,但名字虽在,人已经不在了,他不便深查。流放这条路线,不是官道,老郡守为人耿直,得罪人不少,怕是凶多吉少啊。”
静和心里跟着着急,说道“你去营救向郡守,我来寻找向家姐妹。”
顾玉章不放心,“让洛白去做吧,我让洛雨和妙筠送你回小关城。”
静和掐了一把顾玉章,“夫人掐我做什么?”
“我不回去,别动不动就送我回娘家,我与向家姐妹熟悉,又能利用春草帮的渠道,相信我。”
顾玉章明白静和的用意,又拗不过自己的夫人,只能将洛白留下协助静和调动人手。天不亮自己就带着洛商、洛雨向南寻找向家父子。沿路给益冉留下记号。
正如顾玉章所料,押送向家父子的差役,没安好心,专门挑着崎岖难走的路,老郡守丧子之痛,身心俱疲,手脚又戴着镣铐,行走艰难,还要承受着差役们的侮辱、鞭子的抽打,向成照顾父亲心切,与差役争论了几句,就被按在地上打的吐血。
两日后,顾玉章在山路上才追上老郡守一行人,可碍于身份的原因,不能明抢,一边暗中跟着,一边在峡谷处埋伏,阻拦差役的行程。伏天多暴雨,山路更加崎岖,几名差役,不怀好意的相互看了看,一脚揣在向成的腿上,滚下山坡,向老郡守连滚带爬的想要拉住自己的儿子,正在此时,山上滚下巨石,砸死了两名差役,另一人说着,反正流亡之人死了也正常。我们的任务也是让他们死在半路,这些大石砸下去,一个老头子,一个瘸子也活不成,回去找两具尸体交差得了。剩下两差役个也奉承着,几个人便顶着雨跑了。
斜坡之下,顾玉章已经安排了人,将头部受伤昏迷不醒的老郡守与向成救走。另一面静和命人绘制了向家姐妹两人的画像,通过春草帮的人寻找,果然在天香楼找到向慧文与买回来的姑娘们一起关在柴房里,静和索性派人放了一把火,天香楼惊跑了很多人,趁乱将向慧文接走了,安置在闵州府外的一处草屋里。
惊吓过度的向慧文,已然没有了以往的骄纵气,战战兢兢,不停的喊着“别过来,别过来!”
静和俯下身“慧雯,你看看我,我是姚静和。”
向慧文窃窃的抬起头,看着静和熟悉的脸,放声痛哭起来,“静和,求你救救我姐姐吧,求求你了。”
“慧雯,你先别哭,惠恩姐姐在哪?”
向慧文眼中满是无助与仇恨的说道“姐姐被魏双华给……”慧雯的哭泣让静和知道慧恩的处境并不乐观,“魏文海将军的儿子?”
“就是那个畜生,那日圣旨一到,家里来了很多人,我和姐姐被抓到沉香阁,魏双华来的很快,他强行要了姐姐的身子,我被绑在房间外的柱子上,听着姐姐无助的呻吟着,姐姐苦苦哀求着他,可魏双华那个畜生还是没有放过姐姐,天没亮就将姐姐带走了。姐姐被带走的时候,衣衫不整,满身伤痕。我恨……我恨我自己救不了姐姐,我恨魏双华……我要杀了那个畜生。”向慧文哭的身体颤抖着,静和抱着她,这个时候不管静和说什么,慧文耳朵里都是听不进去的。
当慧文的情绪冷静一些,静和与妙筠替她简单的梳洗了一番,换上干净的衣服。静和哄着她休息一会儿,自己一个人坐在庭院中叹息着。
“少夫人,救出向大小姐是不是很难?”妙筠询问道。
静和点点头“朝廷明令,官妓卖艺不卖身,若有军功之人娶妻续弦、纳妾,方可摆脱官妓的身份,不得买卖,所以天香楼丢了人不敢声张,失踪后会通知沉香阁,但不敢报官,我们才能将慧文带走。可魏双华是名正言顺将惠恩姐姐带走的,很难办,再出手很容易给勉之惹来麻烦。”
正说话间,远处的天空响起一枚响箭,静和眉头紧锁,“洛白!马上走。”
“妙筠,慧文现在身体很弱,你和她骑一匹马,立刻出发。”妙筠领命后来到房中叫醒慧文,扶着她上马出发,茶温仍有余热,彭范的人马就已经到了草屋,并大肆搜查,命令继续追踪。
大将军魏文海手中握着家法鞭子,一鞭子又是一鞭子的抽在儿子魏双华的身上,背部已经皮开肉绽,“马上把向慧恩送走!你个小畜生!向家这个节骨眼上就是眼中钉肉中刺,你把她整回来,是不是不想活了?”
魏双华目光坚毅,“她是我的女人了,如今整个闵州府都知道我娶她作魏家少夫人,将她名正言顺带出了沉香阁,父亲要交出惠恩,就把我这个向家的女婿也交出去。”
魏文海气的一巴掌打在魏双华的脸上,眼见着红肿起来,“你个畜生!非要在这个时候给老子找麻烦吗,你喜欢谁不好,非要一个看不上你的向慧恩。”魏文海多次与向郡守提起过向慧恩与自己儿子的婚事,可向慧恩的心里更喜欢彭范的儿子彭子谦,但向家出事之后,彭范代行郡守之职,不仅没有一点徇私,反而查的极为严苛,彭子谦也没有出过面,反倒是自己儿子一番操作之下,将自己逼得不得不保下向慧恩。
如同魏双华所说,自己是军中之人,战功也是不计其数,是有资格将向慧恩名正言顺娶回家的,若彭范再查下去,便是刻意陷害了,只要向慧恩在魏家,就是安全的,魏文海气的喘不过气,也无济于事。
经历过一番家法的魏双华,回到书房,自己的侍从为他上药,抱怨道“公子,向大小姐已经不是从前了,公子何必为她吃这些苦。”
魏双华不语,只是忍着上药的痛楚,侍从继续说道:“公子,你救了她,为什么不跟她解释清楚,这几日,大小姐都自杀了多少次了,每天都要人看着。没有机会就开始绝食,从昨天到现在,米水未进。”
魏双华深深的叹息着,拿起自己的外袍,边走边披上,回到向慧恩的房间。看着向慧恩惊恐的眼神,他的心颤抖着,可他太了解向慧恩了,不会愿意跟自己走的,只能出此下策。他狠下心来,将向慧恩拉到桌子前,说道“惠恩,不管你愿不愿意,如今都是我的女人,不管你认不认命,都已经是我魏家的人,就算是死,也要埋在我魏家的墓地里。”
向慧恩大吼道:“你无耻!魏双华!我活着你折磨我,我死你也要拦着,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放过我。”
魏双华硬下心来,说道“你活着,我还能保你向家军中之人活着,你要是死了,我就一天杀一个,一个不够我就杀两个,直到我满意为止。”
向慧恩惊恐的看着眼前的魏双华,“你非要这么逼我吗?”
“既然跟我在一起让你比死还难受,就为了他们活着吧。”魏双华喝令房中伺候的婢女跪在地上,命令侍卫拿起板子开始打,向慧恩是个心软的人,拦着问到“为什么打她?”
魏双华面无表情的说道,“你水米不进,说明她们没有伺候好你这个少夫人,该打!”
“魏双华,这与她们没有关系!”
“继续打!”侍从的板子越打越重,婢女哀求不止,向慧恩知道魏双华是在逼自己,喊道:“别到了,我吃饭行吗?”她坐下,和着眼泪一口一口的往嘴里塞着饭菜。魏双华才比划一个手势,让侍从停手。直到向慧恩塞完了一碗饭,魏双华才硬挺着身上的伤痛离去。当他离开房间的一刻,听见向慧恩嚎啕痛哭的时候,心如刀绞的蹲在地上,眼泪不自觉的滑落着。
南疆的西武山是中原的最南端,山脚下的村民多依靠南部山里的草药为生,北部陡峭,鲜少有人来,顾玉章便将向家人安顿在这里,在益冉的医术下向郡守的命保住了,向成的腿也加上了板子,好好休养,就会恢复如初。向慧文没了大小姐的脾气,每日照顾着向郡守和二哥。
静和站在山顶,看着云雾缭绕的远方,顾玉章将自己的外袍披在夫人身上,“别着凉了。”将她靠在自己的怀里。“还在想向慧恩的事啊。”
“恩,当时我没有想好怎样能带走惠恩姐姐,而那枚响箭在空中炸响,是军中撤离的信号,我只能离开。”静和想了想,继续说道“这信号明显是发给我们看的,说明搜查之人是军中之人,只有代行郡守的彭范才能大肆搜捕,也就代表彭范的立场,而另一层深意则是发信号的人也是军中之人,在提醒我们离开。”
“应该是魏双华的安排。”
静和看看顾玉章肯定的神情,叹口气说道:“我也这样认为,回来这一路,我仔细想了想,魏双华的做法很狂暴,与以往处事风格截然不同,却最大限度的保护了惠恩姐姐。”
“是啊,向伯父也说,魏双华一直心悦向慧恩,只是郎有情妾无意,魏文海这只老狐狸此时一定选择明哲保身,所以魏双华才不得不这么做,宁可让向慧恩恨他,也要护她周全,我到是对魏双华有些刮目相看了。”
静和为向家遭遇的一切感到惋惜,只想多靠在顾玉章怀里一会儿。益冉人未到,声音先到了“勉之,我到处找你,原来躲在这陪小媳妇呢。”
顾玉章还是搂着静和,头也不回的说道“有媳妇自然是要好好陪着的,总比有些人做了缺德事,被喊打喊杀的好。”
益冉紧忙咳嗽几声,示意不要再说了,静和好奇的问道:“有些人的缺德事儿有多缺德?”
“顾玉章,不许说!”益冉恨不得堵住顾玉章的嘴。
“哎呦,益小谷主,别这么小气么。我还想请你帮忙呢。”静和还记着自己要做胭脂的事情。
益冉起初还很热情的问道“什么忙?尽管说!”
“能不能引荐一下万花谷的叶丹青。”益冉闻言,立马向后退了几步。
“你怎么了?有问题吗?”静和明显感觉到益冉的神情很复杂
“以后再说吧”说完便急匆匆的跑了。
“勉之,他这是怎么了?”
顾玉章耐心的给静和讲起了益冉与百草山庄的石楠打赌的事情,原来叶丹青在百草山庄学习药理之时,石夫人想要撮合儿子石楠与叶丹青,但石楠是个药痴,与自己的贴身丫头松玲早就私定终身,于是乎与益冉打赌,说只要益冉让叶丹青爱上他,今后的药材要什么给什么,益冉这个风流公子还真就同意了。
“勉之,那叶丹青爱上益冉了吗?”
顾玉章点点头,“益冉用了将近两年的时间,让叶丹青爱上了自己,我都觉得益冉跳出百花丛,只取一支了,可一次他与石楠喝酒,说漏了此事,叶丹青成了笑话,不仅不肯原谅益冉,甚至在神医谷内斗最严重的时候,将益冉绑了送给了他二叔,也就是我们在玄月山庄救了益冉那次。”
静和听完也觉得益冉是够缺德的。“勉之,我觉得益冉这个忙还是别帮了,只怕越帮越糟糕。叶丹青一定恨死他了。”
顾玉章却不这样认为,“夫人啊,用感情做赌注这件事情,益冉虽然初衷是错的,可两年的时间,逢场作戏怎么可能换来叶丹青的真心呢,所以说益冉自己也动了真心。你看他这一年多干的都是正经事,可没在寻花问柳上浪费过时间。”
静和想想也是,这一年多,回春馆不停地开,替代了安和堂后,自己红利回来不少。“那为什么他不去跟叶丹青道歉?”
顾玉章忍不住笑出声“叶丹青也是个倔强的人,从那以后,再不出万花谷了,与世隔绝,一个不出来,一个没脸去。”
“叶丹青还真是个敢爱敢恨的女子,她也不怕益泽真弄死益冉啊。哎呀,勉之啊,希望益小谷主早日负荆请罪,我这胭脂就有希望了。”静和说的两个人都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