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上)
北方的寒冬总是令人敬慕的,寒风呼啸,鹅毛般的大雪漫天飞舞,放眼望去,仿佛置身于银白色的仙境之中,不染一丝尘埃,一夜之间大雪封门也是常有的事,但放在特别的日子,封不封门的也无关紧要。尤其是除夕的日子近了,总把新桃换旧符,家家户户门上张灯结彩,孩子们在雪地里滚雪团、扔雪球的画面更是忘却了寒意,反而别是一番喜悦。
马蹄声一阵踏来,街头巷尾的人,惊的匆忙让路,“哎呦,二位公子啊,可吓死老婆子了……”田婶子一手拍着胸脯一手抱紧手里的菜篮子,低头一个石头大的东西扔进了篮子里,“婶子莫怪,就当赔不是了。”田婶子仔细用手摸出来,竟是一块银子,笑笑说:“二公子啊,你这一吓,我家娃娃们的压岁钱有喽,哈哈。”说完,将银子揣在兜里,向着巷子深处走去。
转眼间,两匹深棕色的骏马停在长街深处的大宅院前,院门大开,小厮看着两位公子下马,匆匆迎上去,“大公子,大少夫人和老夫人已经备好晚宴啦,等您和二公子入席,这就交给我们吧。”
“多谢!”大公子彬彬有礼的向内堂行去,二公子紧跟身后。没走几步,一团团大雪球从两侧长廊射出,瞄准了哥俩,招呼起来。
二人身形敏捷,腾空而起,未曾想,后方大门一关,两挺投掷炮从大门后面推出来,小厮们扣上瓷实的雪球,瞄准了二人射击。大公子嘴角一笑,向二公子使了一个眼色,二人迅速散开,大公子手中长枪急出,身形向后挑开了手持炮弹的小厮,长枪横扫,瓷实的炮弹顷刻打散,如同一团白雾,呛的大公子咳嗽了一阵子,“小妹,闹够了没有,这里面怎么是面粉!”
“哈哈哈哈……大哥啊,你看你这样子,一会儿让大嫂看见,可丢死人了。”二公子笑的合不拢嘴。
“少废话,这丫头半年没见,鬼主意更多了,看你能不能进得去门吧。”大公子拍拍身上的面粉,笑盈盈的飞身坐在房角,等着看二公子的闯关计。
“小妹啊,二哥可不客气了!”说完,二公子长枪舞动,如同两道弧线,划过两侧的长廊,长廊两侧的绳子断开,小雪球装置砰砰掉在地上的同时,两侧一张又一张丝网交错聚合而来,长枪划过丝网破碎,却散发着一股子花椒味道,一层又一层的丝网被二公子砍得七零八落,二公子的鼻子却是遭了罪了,鼻涕眼泪不停。一个又一个喷嚏,停不下来……
“哈哈哈哈……二哥,这花椒碎网阵,可好受啊……”笑声悦耳的小妹终于从内堂捂着肚子走出来,眼泪都笑出来了,抬起头望着看热闹的大哥,同样是笑的说不出话。
“你等着……哈欠……”二公子的鼻子太酸爽了,实在是控制不住哈欠。
“老二啊,你这小子,总也不长记性,那机关怎么能摆在明面给你看,定是有古怪,看你大哥早早的跑了吧!”西铭郡守姚夫人,言辞温和的走出来,“老大,下来吧。”夫人身边跟着的是一位身着湖蓝色绸缎衣裙的少妇,眉眼间尽是那近在直尺的公子,笑容中藏不住思念。
当大公子落地之时,少夫人紧忙拍打着他身上的面粉,“月瑶,无碍。”大公子的笑意如同春日的阳光,暖在月瑶的心里。
“母亲,半年不见,怎么把小妹纵得更任性了。”二公子恨不得揉碎掉自己的鼻子,难受的不行,丫鬟田豆豆赶忙端来温水,给二公子洗脸洗鼻子……
“二哥,小妹也是想你和大哥了,才逗逗你们的,哪知道两位少将军,在自己家沟里翻船了……哈哈哈哈……”
大公子点点小妹的额头,“小丫头啊,还真是给大哥提个醒,以后保持一百二十分的警惕,千万别在自家翻船喽!”然后从怀里摸出一支玉箫,送给小妹“人家的大小姐都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小妹却是不喜弹琴,跟母亲习得吹箫尚可,这便算是大哥赠你的新年礼物吧。”
玉箫通体白润,小丫头接过,放在唇边,试着吹奏起来,箫声浑厚,绵远悠长,丫鬟田豆豆在一旁,偷偷的拍手称赞。
“远远听见这箫声就知道,静和回来了。”身披白色斗篷,粉色衣裙内衬下,衬托着姑娘更显清秀,谭家大小姐款款走来。
小丫头听见熟悉的声音,收起玉箫,兴冲冲的迎上去,久别重逢的两姐妹抱在一起,格外亲切。
“想容啊,你这一来,小妹就是抱抱,我和大哥回来就是花椒、面粉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亲姐姐。”
“本来就是亲姐姐么,哪有什么区别。”静和向二哥比划个鬼脸,拉着想容走近内堂。
“伯母好,想容准备了一件薄礼。”从怀中拿出一个精致的盒子,缓缓打开,是一副精致的字画,笔法苍劲。姚夫人走近细细看着,不住地点头,“好字!这是乾州郑大师的真笔!难得难得!你这孩子有心了。”
姚夫人出自埠东曲家,祖上便是出了名的书香世家,可到了静和外公这一辈,偏偏爱上了赚钱经商,于是老头子一辈子背上了辱没斯文的钱罐子名号,老头子也不恼火,反倒是出了个名句:“文雅都是有钱人闲来无事的乐趣,钱都没了,饭都吃不上了还谈什么文雅,书香气当不了吃喝,人还是要务实些。”曲老爷子特立独行的价值观,还培养了姚夫人一把算盘一柄剑游走四方,姚夫人见多识广不说,琴棋书画任何一样都能与四圣山中的琴棋书画四位先生相较量,唯独书法上对乾州郑大师刮目相看。此人性格狂放不羁,笔法自由如龙行九天,虽说是乾州人,行踪却是飘忽不定,当真是一字难求。
姚夫人拿着画如获至宝,赞不绝口,“想容啊,你这孩子总是贴心,总知道我这心里想什么,可比静和贴心多了,这丫头啊,心都野了。”
“小妹野了,还不是母亲纵出来的,除了在军营,就跟着您东奔西走的。”
“二哥,你这句说的好!”静和看着自己的二哥竖起了大拇指。
“都别站着了,快坐下快坐下,延顺上菜吧,开饭了。”姚夫人招呼着管家延顺上菜,田豆豆和丫鬟们忙活着起来。静和与想容聊着说不完的话。只是想容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的会扫过大公子静隐。
或许是女人的敏感,大少夫人从想容进来就有些不自在,却一直礼貌的掩饰着,谭想容的父亲谭忠义的西铭郡守姚锦成的磕头兄弟,任西铭郡大将军,而大少夫人董月瑶出身青州董家,父亲原是青州主簿,家境尚可,五年来,有着姚家的扶持,青州董家的家产日益丰厚,他父亲也坐上了青州府主。日子越来越好了,可出身低微对于月瑶来讲,总是如鲠在喉。
“月瑶?”大公子看出了月瑶有些失神,“在想什么?还是哪里不舒服?”
月瑶回过神来,“没,夫君,我……只是看着小妹和想容小姐聊天,羡慕些。”
大公子仔细的夹起一块排骨,放在月瑶碗中“有什么好羡慕的,小妹这张嘴啊,一天到晚说个不停,也就想容不嫌她聒噪。”
月瑶听着浅浅一笑:“小妹性子活泼,怎么能说聒噪呢。”
大公子顺手剥开虾,用勺子喂给月瑶:“哎,她若是能像你一样,心心念念守着自己的夫君就好了,也就勉之受得了她这脾气。”
月瑶羞涩的看着静隐,心里满是幸福。
二公子坐在一旁,仿佛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放下筷子,抬腿要走。
“静轩,你这小子吃饱了吗?”姚夫人看小儿子没吃几口。
“饱了,饱了,母亲啊,一边是小妹喋喋不休,一边是大哥大嫂腻歪着,儿子实在是饱了……”说完便甩手朝着大门外走去。
喧闹的街市上熙熙攘攘,静轩悠闲的在街上闲逛着,手中握着一壶清酒,嘴角念叨着:“勉之啊,你若能来跟我饮上一壶多好,可惜……”二公子身姿飘逸的飞上酒楼的房角,担忧的望着远方……
雕鸣长空,姚静轩伸出左手,白雕乖乖落下,一只脚上绑着一张字条,“蓟北军北上。”
“糟了!”姚静轩立刻飞身向远处,落在一匹黑色马上,策马而去。
“我的马……我的马……”马主人跟在后面大声的叫喊着。
“去郡守府,要马钱,顺便说一句,二公子军中有事先走了。”声音远远而来,马主人听着二公子的话,只好去郡守府要马钱。
燕北的谷丰城城墙上墙上,火光明亮,城下厮杀声持续到黎明破晓,渐渐散去,第一抹阳光的照射下,一片荒野皆是尸身,同样是北方的大地上,已然没有雪白的装饰,呈现的仅剩下流淌的血液和死一样的寂静。城中跑出来人收敛尸体,城头伫立着一个身披血色盔甲,长剑支撑地面的将军,那血迹已然分不清是他自己的还是敌人的,甚至看不清他的容颜,却凭着他的身影,让数十里外的褐墨族长陷入进退两难中。
大帐之内,褐墨族长鲁答一眉宇深邃,一言不发,下坐两边是两个儿子,右边长子鲁长空,左边次子鲁长诺。再往下是鲁答一的两个弟弟,挨着鲁长空的是墨王鲁宽,挨着鲁长诺的是白王鲁展。金碧辉煌的王帐内,静的只听得见呼吸声与叹息声。直到天已大亮,雪雾散去,刺眼的光线使得鲁答一不得不开口,“说说吧,这一仗怎么打?”他犀利的目光看的白王鲁展不敢抬头。
“父亲,三王叔已经尽力了,这一仗不宜再打。”二皇子鲁长诺看着左手包扎的鲁宽,低声说道。
“二弟,三叔虽然受伤,但此次机会难得,燕北郡守率大军驰援南疆之战,如今城内兵力空虚,谷丰城沃野辽阔,南部是谷仓山可为他日的天险所在,就算燕北郡守回城也难以再收回去呀,不要错失良机。”大皇子一脸严肃的说道。
“长空,燕北郡守虽然不在,可那顾玉章像个疯子一样,已经我们两万兵马,我白王部落已经无力打下去了。”鲁展愤怒中想起战场上那手持长剑横扫战场的顾玉章,心中有些惊慌。
鲁答一也困扰在此处左右为难,燕北郡有句传言“老顾出手,统统赶走,小顾出手,统统别走!”,这留下的,都是赤裸裸的人命啊,而这句传言也是北方部落战后的总结,所以自从六年前图木部落联合庆宇部落攻打燕北军,被小顾打的弹尽粮绝不说,阖族的精锐全部葬送在战场上,两个部落留下的只剩下女人和孩子了,再鲜少有部落敢挑衅燕北军。此次押上家底,带着白王部落、墨王部落共同出战皆因与蓟北军中之人达成契约,两面夹击谷丰城,断了燕北北部的枢纽。然而一夜之间,集合的五万大军已经损失两万,顾玉章的军队如同死侍一般,不给任何活路。更担忧的是,一日一夜的时间还没有收到蓟北军出兵的消息,他真的怕押错了宝,中了奸人坐收渔翁之利的暗算。
蓟北军队与燕北交错之处在九泉河下游,数九寒天,河水已经结成厚厚的冰,平日里商人百姓互通往来,皆有城关把守,但军队出兵,绝对做不到偷偷摸摸。蓟北大将军蒋冲力荐按照与鲁答一的计划合力出击谷丰城,可人心难测,蓟北郡守蒋虎却顾虑一番,“合力出击,必然暴露了我们与褐墨族的勾结,老顾头可不是吃素的,那顾老二打起仗来更是个疯子,就算此时得手,必然损失惨重,老顾头子回来也要拿回去。”
蒋冲有些摸不着头脑“郡主此言何意,难道我们谋划已久,粮食、武器不断输送给褐墨族就白送了,此时不打更待何时啊?”
“不是不打,是没到时候,让褐墨族在北边跟顾玉章耗着,只要顾玉章深陷与褐墨族的战场就无法援助九泉河北岸。届时我们以援兵的身份渡河进攻,顾玉楼一战必然顾虑他二弟的增援,只能被迫护城,还拦得住我们么。”蒋虎边说边奸笑着,舒舒服服的靠在摇椅上。
蒋冲茅塞顿开“郡守妙计,援兵渡河,正大光明的出兵,说不好,那褐墨族的领地……哈哈哈……”
蒋虎缓缓从摇椅上站起来,双手放在背后,说着“如此一来,援兵谷丰城、歼灭褐墨族这一大功,老顾头怎么也要将谷丰城切一半给我,九泉河便在我蒋家手中了。”
“属下这就去盯紧了褐墨族与谷丰城的动向,待他们两败俱伤之际,再行发兵。”说完,蒋冲便要退下。
“慢着!”蒋虎似乎想到了什么,“蒋冲,把兵马藏好了,别露出风声。”蒋冲点头,领命而去,可士兵将士成千上万,岂是豆子瓜果说藏就藏,单说粮草供应也在短时间急剧增加,怎会不漏风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