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春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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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春搜的一场意外将众人都引了来,阿宁策马返程的时候正好遇上围猎的侍卫追进了林中,阿宁晃了一眼那些人身上带着的腰牌,是帝宫的内卫。待她返回场地便见商会的众人已经悉数返回,原本还在场边的赫德却不见了身影。

见阿宁回来跟着宣枝等人一同簇拥上来的还有阿宁的母亲宴清安,她关切地看着阿宁,生怕在她身上找到受伤的痕迹。看着这般的宴清安,阿宁忽然明白了她的感受,自己又何尝不是仗着她的关心和爱护,从未告诉过她自己究竟在做些什么?

“阿枝,这是我的母亲。”

阿宁浅笑着告诉宣枝,后者脸上一喜,对着宴清安便是低身一拜,“夫人好。早听闻姑娘找到了母族,今日才得见,夫人唤我阿枝就好。”

面对商会众人那般坦然自若的宣掌柜此时却笑得那般灿烂,宴清安一时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而后想起此前种种,惊讶地看着阿宁,“难道你说的那个布坊……”

阿宁浅笑着点了点头。

此时,余晚晚与几名妇人也上前来,询问林中之事,桑子邺兄弟跟人去了后山,此时恐怕还不知道这边的情况,她作为桑家主母,来关心倒是理所应当。

阿宁看了看马上拴着的兔子,只道那蛮人挑衅大渊女娘皆手无缚鸡之力,所以自己气不过才会找宣掌柜借人,入林打猎,只是没想到途中便有侍卫冲了进来,道里面出了事,所以自己便又这般匆匆赶了回来。

夫人们的坐席另在一处,余晚晚虽见阿宁与那人有冲突倒也没听清究竟为何,听她这般说法,虽将信将疑,也挑不出毛病。

此时,场地之外忽然出现一众锦衣使将整个场地都包围了起来,众人惊惧之中便见林中抬出来一具具尸体,女娘们哪里见过这个场景,纷纷侧头哆嗦不已,就连惊呼也只能捂着嘴,怕被那些佩刀的侍卫给押出去。越氏等人现在才返回,见此场景想要先将女众迁移走,但为首的锦衣使却冷着脸并不回应。

良久,苏瓷方才走出林中,他已然着装整洁,唇边浅笑不减,如闲庭信步般与渚临谵二人走出林中,阿宁见他肩膀的位置,应当是包扎过了,只是他并未让人看出来。待苏瓷出现,原本戍守着的锦衣使纷纷跪地,高呼殿下。众人惊愕中才醒过神来,原来这几个月帮助众人建商会,抵御各方困难的竟然是太子本人。早闻太子重民生,而淮南距离上京颇远,今日方能亲自体会太子贤德。

这一场刺杀一来能摸出背后之人,做一场杀鸡儆猴的戏码,今日若是真的天昭堂主在此遇刺,上京有的是办法将此事轻轻落下,但遇刺的是太子,谁人敢压,二来这一场刺杀更让苏瓷收拢了淮南众人的心。

对上京用以威压,对淮南用以怀柔,人心在苏瓷的手中不过戏玩之物,未看懂他所执之棋的人被愚弄其中,看懂了他局中之意的折服于他的计谋。这便是花蕊夫人精心培养的儿子,这便是大渊的储君。

阿宁忽然明白为何苏瓷要在边境留下一手,若她是厉帝,有朝一日深知苏瓷的可怖,哪里还能在帝宫安枕无忧?

念及此,阿宁微微低垂了眉目,若是东宫与皇帝迟早有一场冲突,她便要提前做好打算了。她看向众人簇拥之下的那人,仿若就连天光都格外偏爱他,但他从来不缺那份偏爱。阿宁收回神情,而这一幕却被宴清安看在眼里。她看了看女儿,又看了看远处的那位贵人,不由生出了担忧。

上京文府,信使低身将淮南来信送往内堂,老者发色花白,双目却十分有神,他低头看了一眼信上所言,倒是颇为满意,老者正是前太傅,厉帝之师文渊。坐于他下手的是学士府主府绍临安。太子在大渊推广以文入政,凡学子入政之前皆要入学士府修习,了解大渊的官僚制度和各州府的职权等,正式获学士封号后分配各部就职。

东宫在淮南的事迹传回了上京,不日即将返程。这一趟淮南氏族对这位储君可谓是非常满意,对朝廷出行的行商政策也相当配合。有朝廷的支撑,淮南便可借商道获得话语权,制衡淮河以北的势力,南北如此格局,厉帝乐见其成,但对于太子之功也不过是嘴上的称赞。

“曹文斌此前为了民府的事便多有不满,不止一次公开呛声朝廷的政策,这次居然敢动手。”老太傅说及此却丝毫没有怒意,只因这点把戏无论在他还是东宫眼里都不够看。

曹文斌在军部任校尉,背后的曹氏在先帝纳七国为属国之时参与过镇压,混了些功勋,凭着这荫封让后人富贵至今。民府原本每年都会从曹氏旗下的粮庄采购北境的救济粮,但东宫彻查民府之后,这条财路便断了,曹氏对此便心有不甘,而此次东宫亲往淮南,直接将西南商道打开,许多物资的采买在淮南变得更有优势,这让曹氏恨得牙痒。曹文斌原本也只是想着东宫身后无氏族的势力,其母不过市井女子,皇帝对于东宫的态度也不甚亲厚,所以便想着杀杀东宫的锐气,却不曾想,东宫亲自去了。

刺杀东宫,这罪名够曹氏满门下狱了。

“曹文斌处理了,军部那边便只有庄家了。”

闻此,老太傅沉了沉眉目,他端起微微腾着热气的茶盏,浅抿了一口,却是无言。

“庄氏是皇后母族,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老太傅闻此,笑了笑,道:“未必。”

“老师此话何意?”

老太傅双目如秋水明镜,望着满庭欲放的春色,缓声道:“该让内务府催催殿下的亲事了。”

自春搜之后,阿宁便多次外出,甚少归家,往返上京与淮南之间,她欲将明锦院的生意往西南拓展,最终定下在燕城再设一个庄子,将绣师与工画师都转到南方。在外人看来,这是明锦院想要搭上朝廷重商的这一股风气,而唯有阿宁方知,她之所以选在燕城,只是因为燕城是大渊镇南军军营巡防之地,虽与门户城市相接,但一旦出现任何动静,也方便往立国回撤。与庆同不同,明锦院多是女子,阿宁须得提前为她们的安危着想。

阿宁在燕城选的庄子临河,是一座三层高的正楼,十分宽敞,原本是一家酒楼,老东家归老后便被宣枝看上,二人一合计便就这般订了下来。阿宁甚是喜欢这楼阁之外的江景,春日里柳岸垂髫,碧波印光,还有远山戴翠,让人心性也不自觉开阔起来。

阿宁收回了远眺的目光,看了看案几之上放着的账目,明锦院自然有自己的管账师傅交叉核算,但阿宁也会时而抽查,这是不可少的步骤,虽然她如今看着这些就头疼得紧。

未看几页,宣枝便敲门而入,她手里还拿着几件看起来像是童子的服饰。

“张娘子让人将学服送来给姑娘过目。”

阿宁自然没忘那个教书先生和他的学生,她接过来看了看厚度,很满意,“东西可送过去了?”

宣枝点头道:“想着天寒,这一批学服做得厚,便先送去了一批,对了。”说着宣枝取出了一封信,“这是外城郭带回来的,那位先生的书信。”

阿宁接过,纸张略微粗糙,但想必已经是他能找到最好的信纸,信中除了表达感谢之外,还要请阿宁得空去转转。信上还特别吩咐,如今天暖了,洛河的水开始化了,可以去那里吃最新鲜的鱼。最后还提到阿宁让他做的事,表示自己随时恭候。

阿宁看着信上工整的字迹,忽而又想到了苏瓷的话,她敛了敛眉目,浅声道:“不如我们去外城郭走走吧。”

宣枝不知阿宁为何忽然想去那么偏远的地方,正想劝她搬迁的事还有很多工作未做,却见她已经合上了账目,对自己道:“还要去采买一些纸张当作礼物,总不能空手去吧。”

说着便自顾自地往外走去,留下宣枝倒是一句话也未来得及说。

次日,阿宁便带着几大箱的纸张墨宝,带了一个车队直奔外城郭。所谓的外城郭便是南边门户城市之外的一片贫民区。前些年,那里因流寇四窜并不安全,但立国成为大渊属国之后,大渊便派了军队驻扎立国边境,那里便也成了巡防区,这些年倒也安全了不少,也因此,上京的氏族或者学府时而会安排学生来此地助学。这也是这里的孩童获取知识的唯一途径,只是因是助学,来的人自然不会长期待在如此偏远的地方,因此如那位书生所做甚是稀少,这也是阿宁会帮他的原因。

也因为氏族之人偶尔会来助学,因此从大渊内城往外城郭去的道路之上一路都有驿站关卡,层层设防,未免有人夹杂私货,往来大渊内外。阿宁的车队走走停停,因为前方盘查的进度十分缓慢,看样子是在搜捕什么。

未久,边听到几人大呼,阿宁探出头去,去见前方的车驾被盘点的官兵给拦了下来,车上的人纷纷扣押,待仆从问来才知,是一群游商想将大渊的珍材带出去贩卖。承德大陆之上各国相比,大渊的水土最为丰盛,其中天材地宝藏了不少,这些年朝廷一直在盘点,尤其是一些用作战略储备的珍惜药材,目前并未允许对外出售。

一队官兵上前将那几大箱的货物全部卸下,搬离运道,废了些时间。阿宁刚放下车帘坐了回去,却有一道身影迅速窜入马车之内,脖颈间的寒凉带着刺痛感。寒光乍现之间,阿宁抬眼对上一双锋利的眼。

“别动!”男子低沉着声音道:“我不要你的命,还请姑娘配合我。”

见阿宁未像普通女娘那般慌张,男子不由多看了她一眼,一双如珠玉般温润的眉眼,好像在哪里见过。

“萧将军,三年不见,你便这般待我?”

萧盛便是当年被苏瓷招安,平定立国军阀之乱的那个流民军帅,如今虽被立国封侯,却是一个有名无实的侯爷。自从大渊军队驻扎之后,萧盛的军队便退回了兮江以东,不得再东进。

听闻阿宁叫出自己的名讳,萧盛愣了愣,“你是……”

“上宁。”

二字一出,萧盛如摸到烫手山芋一般收回了刀,因撤力过猛,直接扎进了身后的马车之上,后又被他拔了出来。

“宁老板,许久未见,许久未见。”

萧盛极力掩饰着自己的尴尬,笑道:“宁老板这也是要去外城郭?”

阿宁并未答他这话,而是侧过头看向他这一身泥泞,看样子刚从树林里窜出来,她抬了抬眼,看向不远处还在搬货的士兵,道:“萧将军这是在倒卖大渊的药材?”

即便被阿宁猜到,但萧盛知道她与苏瓷的关系,因此这事他怎么也不肯认,只道自己不过是山间迷路,才会走到大渊境内来,这般胡扯的话他自然知晓阿宁不会信,但信不信在她,认不认则在自己,若是认了,苏瓷那边他可不好交代。

阿宁见他一副脸皮厚如城墙,便也未再与他分辨,再者苏瓷自己养出来的军队偷的又是他领土之下的东西,管阿宁什么事?他又不是偷明锦院的料子。

此时前方的队伍已经放行,车驾又缓缓往前,萧盛一脸诚恳的模样盯着阿宁,无声地比划着,求阿宁带他出去,几分滑稽。

阿宁知晓萧盛此人,自小便在动荡的区域长大,没皮没脸,即便已经封侯拜将,为了点钱财也能连脸都不要。萧盛的贪财与渚临谵的贪财又不一样,前者是因饥荒贫瘠而饿出来的恐惧,而后者则是天生就喜欢富贵满庭的感觉,所以若要与渚临谵比,萧盛对钱财的渴望更甚、更狠,阿宁不怀疑,若是今日自己不答应他的请求,即便他知晓自己的身份,也能挟持自己离开,毕竟出了大渊便是他的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