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惊动阅卷组

高考结束，绝不意味着这场在家长眼里持续了十二年的战役就此落下帷幕，只能说是暂时性休战。

要说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做到鸣金收兵，班师回朝，那一定是高考成绩公布的瞬间——

成绩理想，能进入名牌大学就读的，那自然是高高兴兴的的准备进军人生的下一个阶段；可成绩不理想的，大概率得偃旗息鼓，然后捡起刚丢下没几天的书本，准备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聚会结束，就在林烨跟他的同学们享受着难得的假期时。

另一组事关高考的人马却是挑灯夜战，忙得不可开交。

北河省高考语文阅卷组。

电脑跟前，语文阅卷组一组组长王文辉扫完读卡器上显示出来的二三十篇作文后，忍不住骂骂咧咧了两句。

“不是，这写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让他们以祖国的大好河山和名胜古迹为核心写一篇作文，他们这一个两个心里是怎么想的，这写的是作文还是导游词啊？还有不少在科普我的家乡，立意和出发点都不对……我要的是赞美大好山河，名胜旧景，不是旅游通稿啊，真要那东西，直接去旅游公司搜就行，犯得着放高考上大费周章？”

“完蛋玩意儿……”

事实上，作为北河省的特级语文教师，王文辉作为教师的职业素养和耐心肯定是毋庸置疑的。

但是这几天的阅卷下来，他却是有些按捺不住的烦躁。

连着两三天了，经他们小组审核过的作文没有上万也得有个八九千，再联合其他小组改的卷子，加起来几万篇作文，愣是没一篇能让他眼前一亮的，这种情况，别说满分作文，那就是高分作文也没得几篇。

这样的成绩肯定是不了差，你要说平常自己学校的没有一篇满分作文，那倒无所谓，毕竟是关起门来说话。可这是高考，你偌大一个北河省，居然连一篇满分作文都拿不出来，那不等于是在给北河省的教育部门抹黑么？

最关键的是，这玩意儿还不能作假——

高考作文最后都是要整理成册一同出版的，谁也不想自家文章被放到书上让人当成最差。

如是想着，王文辉侧脸看向二组组长：

“老赵，你那里的作文情况怎么样？有没有出……”

他话都没说完，那个被称为老赵的教师已经摇了摇头道：

“我这儿情况跟你差不多，文章千篇一律，这要不是高考，我都怀疑，大概率是有人给这些学生发了作文模板，让他们照着模板写的……”

王文辉哼哼一声，没好气道：

“看着吧，要其他省的作文也都是这种烂大街的水平，我估摸着，等文坛那些老将们逐渐退出，咱们华夏文坛用不了多久就得落寞。”

见他逐渐上头，语文阅卷组总组长李江急忙劝道：

“行了，文坛咋样又轮不到咱们操心，咱们的任务是阅卷、打分，稍微吐槽那么几句得了，抓紧时间阅卷吧……”

闻言，王文辉叹了口气，不过也不反驳，径直开始干活。

每组每人负责一题的效率很高，王文辉只负责作文，效率更是快的离谱，十分钟不到，就又翻阅了三十多位考生的作文，结果么，依旧是全程尿点，乏善可陈。

正当他准备出去抽根烟冷静一下，却在抬起键盘找打火机，目光不经意扫过面前屏幕时，作势欲起的身体瞬间一顿，连带着眼神也整个亮堂了起来——

“滕王阁序……”

王文辉念叨一句，旋即放下烟盒，重重坐回自己的位置。

倒不是说这个题目有多亮眼，主要是这四个字，给人的感觉就很有气势，即便阅卷是通过扫卡器把卷子上的扫描下来再做呈现，他依旧能通过这四个字所展露出来的锐气。

所以，他常跟自己的学生说，见字如面，真不是说说而已。

感叹一番后，王文辉开始往下看正文。

“豫章故郡，洪都新府。星分翼轸，地接衡庐……”

看到这里，王文辉直起了身子：

“乖乖，古文！还是用骈体文记事，都督阎公之雅望，棨戟遥临；宇文新州之懿范，襜帷暂驻。十旬休假，胜友如云；千里逢迎，高朋满座。腾蛟起凤，孟学士之词宗；紫电青霜，王将军之武库，童子何知，躬逢胜饯……寥寥几句话就虚构出当年发生在滕王阁上的一场盛事，让人如身临其境，难得，属实难得！”

他拖了拖椅子，又往电脑跟前凑了凑：

“时维九月，序属三秋。潦水尽而寒潭清，烟光凝而暮山紫。俨骖騑于上路，访风景于崇阿。临帝子之长洲，得天人之旧馆。层峦耸翠，上出重霄；飞阁流丹，下临无地。鹤汀凫渚，穷岛屿之萦回；桂殿兰宫，即冈峦之体势。”

第二段看完，王文辉重重点头：

“这篇作文，写到这里，方见作者的功底之深，一个高中生，能将骈文的行文写到这种完美无瑕疵的程度，着实是相当难得！光凭这一段，这就足见滕王阁之美……”

王文辉边做评价边向后看，初时他还能让自己躁动的心勉强保持淡定，可当他看到“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这一句时，终于按捺不住，开口叫出声音：

“好！！这一句，绝了！”

沉浸在作文中的他并没有注意到，整个办公室里的阅卷老师，在听到他这突兀的一声后，全都抬起了脑袋，将目光投向了因为兴奋而手舞足蹈的他的身上。

此刻，王文辉已经不满足于自己默读，而是开始了大声朗读，于是整个办公室里的老师也就全都听到了接下来的内容——

遥襟甫畅，逸兴遄飞。爽籁发而清风生，纤歌凝而白云遏。睢园绿竹，气凌彭泽之樽；邺水朱华，光照临川之笔……天高地迥，觉宇宙之无穷；兴尽悲来，识盈虚之有数。望长安于日下，目吴会于云间……。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怀帝阍而不见，奉宣室以何年？

嗟乎！时运不齐，命途多舛。冯唐易老，李广难封……所赖君子见机，达人知命。老当益壮，宁移白首之心？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

……

闲云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

阁中帝子今何在？槛外长江空自流。

王文辉刚开始读的时候，办公室里还能听到几句阅卷老师之间窃窃私语的声音，可等他读到最后时，偌大的阅卷区内，除了王文辉粗重的喘息声外，就再无丝毫声响。

片刻后，激动劲彻底过去的王文辉终于察觉到了身边儿的异常，当下急忙抬头朝着周围看去。

直到这时，王文辉才骇然发现，整个办公室里的所有阅卷老师，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全都围到了自己身边，而挤在最前面位置的，正是今年北河省高考语文阅卷组组长李江。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