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助女婿竖威信？
定下离间计之后，尔朱荣本想立刻着手安排，可是当目光看向如苍松而立的卫铉，忽然发现眼下非常适合为卫铉“正名”和竖威，同时也是自己暗示“卫铉是我的人，休要欺压、休要轻视”的天赐良机。于是他便亲切的问道：“卫将军，我听人说你能开三石强弓，可否当真？”
说着说着，那张刚毅面容如冬雪融化一般，露出了温暖和煦的笑容；再配上那语态、那口吻，此刻倒像是当众炫耀自家有出息的子弟的长辈似的。至于话语中的“人”，无疑就是他家那棵“小白菜”。
听到尔朱荣说起弓箭，卫铉忍不住想到自己那不如尔朱英娥箭术，赧然的拱手作答：“大都督，末将在奔跑的马背上只能用二石五斗的骑弓；如果换成步射，确实能用三石步弓。只是末将准头惨不忍睹、不堪入目。”
弓箭里的“斗”、“石”指的是力量，如果弓弦上吊五斗重物品就能把弓开满，那么这张弓就是五斗弓；如果吊一石重物品能把弓开满，就是一石弓……按照当前的标准来划分的话，五斗及其以下为普通弓、五斗至一石为上等弓、一石及其以上为强弓。
此后又根据兵种分为骑弓、步弓两种，由于马背颠簸、开弓不便、瞄准不易，所以骑弓要比步弓短上一截。
通常情况下，精锐之师里弓箭兵配备六十支箭、普通军队里的弓箭兵配备三十支，辅兵和乡兵、辎重兵等等杂牌部队则是二十支。但是人的体力臂力有限，无法做到没完没了的开弓射箭，所以士弓箭兵长得牛高马大，这样才有力气连续拉弓，并且统一使用最普通的五斗弓，只有个别武艺高强的士兵突破到一石。而军中将领也是根据这个原则前去选弓，比如说尔朱荣，他明明可以连续多次拉满三石强弓，但是他为了能够在战场上连续放箭、连续作战，所以他仅仅只是选用二石弓。
卫铉年少，远远没有达到人生巅峰，还有巨大的成长空间，当他说自己能用二石五斗骑弓、三石步弓，令得在场众人大为震惊。
尔朱荣了解卫铉的情况，看他不好意思的样子，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安慰道：“小小年幼就有如等过人膂力，那也是相当不凡了。箭术的准头嘛，你也不用着急，只要勤加练习即可……嗯，慢慢练、慢慢来。”
卫铉心说不愧是父女，连安慰人的话都与尔朱英娥如出一辙，赶紧道：“大都督教诲，末将铭记在心。”
尔朱荣面上现出欣然之色，他手捻颌下黑须，爽朗大笑：“我相信你说到做到。对了，我看你没有良弓可用，我收藏不少良弓、各种力道都有，此番还带了十张过来当赏赐之物。你先挑两张将就用着。若是用得不顺手，等我们回到太原城以后，你自己去我府库挑选……”
说到此处，又向亲兵大将尔朱弼吩咐道：“将我的良弓尽数取来，让这小家伙自行挑选。”
尔朱荣自始至终都没有提起卫铉立下的功劳，也没有说是赏赐。然而他随随便便的语态，以及那句“你自己去我府库挑选”、那个亲切的“小家伙”，却展现出了巨大威力。
一时间，厅中众人脸色变幻、心头凛然。他们原本就因为卫铉一次又一次杰出表现，正式把他视为同等存在。此时再听到尔朱荣与子侄聊家常也似的问话、看到尔朱荣一脸慈祥笑容的看着卫铉，立时知道卫铉已然攀上高枝，即将变成振翅高飞凤凰。
一些头脑灵活、活得通透的人，全都明白“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他们惟恐错过卫铉的微末之时，不约而同的决定用最好态度、最快速度主动交好。
奚毅却是不在此列，他只听得妨火中烧，嫉恨之色更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写在脸上。
作为尔朱荣的表弟，他都没有享受到“自己去我府库挑选”的待遇和殊荣，卫铉小儿何德何能？
“多谢大都督厚爱。”卫铉自然不知自己已经被奚毅嫉恨上了，只不过就算是知道了，也不会再有半点畏惧之心——
此时的卫铉虽然还是一个小小的小将，但是他的处境非同以往，不仅在尔朱荣心中有了极重的份量，而且他说出来的话也能让尔朱荣足够重视。如果有人无缘无故开启战端、欺到头上，卫铉定然教他明白什么是“借力使力”、“伤人于无形”、“杀人不用刀”。
过了一会儿，尔朱弼和几名亲卫带着五张骑弓、五张步弓回到大厅，门外还有人迅速立了箭靶。
尔朱弼向尔朱荣拱手道：“大都督，骑弓和步弓各有三张一石五斗强弓、各有一张二石强弓、各有一张三石强弓。”
尔朱荣点了点头，向卫铉说道：“你且试试，若能使用，那就归你了。”
“喏。”卫铉也不客气，上前就拿起二石骑弓。这是一张用百年柘木与犀牛角叠压而成的弓，弓身缠绕暗金色金属丝线，整体光亮可鉴、弧线流畅优雅，无论是视觉还是触觉都十分舒服，弓弦是鞣制牛筋，柔韧而坚实。
而且为了方便使用者在马背上迅速取出使用，同时也是为了防止下弓臂和弓弦打到战马，致其受惊，所以这张弓做成了上弓臂较长、下弓臂圆短的样式。
这种样式也是骑弓和步弓的区别所在，只不过要想做到短小而劲力强大，其工艺远比步弓复杂、价值远比步弓昂贵。
卫铉掂了掂骑弓重量，心中大致有数了。他用右手横持弓身、左手拿起弓弦，双臂猛的一使力，霎时弓如满月。停留了数吸工夫，左手慢慢松弦。
紧接着，他在众人难以置信的目光中、惊呼声中，再次拉满。这次他未免伤弓炸弓，慢慢松弦，之后又用这个节奏拉了七十次，然后气不喘面不红的说道：“末将臂力有限，仅仅只能拉满六十次，若是这般强行拉满一百次，怕是无力舞动武器了，着实是惭愧之极。”
这话就有些“凡尔赛”了，比起在场绝大多数人，卫铉分明就是恐怕的存在，
闻得此话，众人无言以对、脸都全部黑了。
你这样子，要是还惭愧；我们是不是应该自刎谢罪？
尔朱世隆黑着脸，没好气的说道：“光是拉弓算什么本事？若是射得中，那才叫真英雄。”
“将军说得对。”卫铉深以为然，他从一名士兵手中接过一支箭，然后转过身子、面向门外箭靶，继而张弓上箭，对着箭靶就是一箭。
尔朱世隆快步起身出列、凝目观看，忽然发出一阵大笑：“哈哈哈哈……箭未上靶，射空了。哈哈……”
尔朱弼武艺高强、目力过人，望着箭靶上的小孔，纠正：“射中了，只不过力道太强，箭矢已然透靶而出。”
“呃！”尔朱世隆脸上笑容一下子就僵住了。
“瞎猫碰到死耗子——碰巧。”卫铉说完，又是对着靶子来了两箭，然而靶上还是没有箭。
尔朱世隆以及所有人都看向了尔朱弼，尔朱弼憨笑道：“孔洞一次次变大，又是透靶而出。”
众人闻言，尽皆震惊的看向了卫铉。尔朱世隆更是气急败坏的说出了大家的心声：“卫铉，你还好意思说你准头惨不忍睹、不堪入目？如果仅仅只是一箭，我就信是瞎猫碰到死耗子，可你连续三箭、箭箭透过靶心而出，你骗谁呢你？”
“将军，并非是末将存心骗人。”卫铉实实在在的解释道：“末将的箭术连一个小姑娘都不如，这不是惨不忍睹、不堪入目，又是什么？”
尔朱荣脸上笑意更加浓郁了，他看到外姓将领们似乎全都不信，于是面露得色的问道：“你说的小姑娘是我家阿英吧？”
卫铉点了点头：“正是尔朱娘子。”
“那你肯定没法比。”尔朱荣哈哈大笑、与有荣焉，他仿佛担心别人不知女儿是个神箭手一样，然后得意洋洋环视一周、大声说道：“阿英臂力不如同龄少年郎，只能使用五斗弓，可她箭道天赋十分惊人，我就没有看到有人比她厉害的人，不过你也称得上是神箭手，至少比……比起来我，也只是差上那么一点点。”
他本想说“至少比在场多数人都强”，可是木秀于森，风必摧之，若他这般说了，只会给小树苗一样的卫铉带来无限麻烦，于是及时改了口。定下心神，又勉励起了卫铉：“你的天赋不差，日后勤加练习、争取盖压阿英一头。”
卫铉也想“盖压尔朱英娥”，只不过这话听得怪怪的，若是顺势答复，容易给有心人留下攻讦话柄，于是默然以对。
尔朱荣手捻颌下胡须，说道：“对于初学箭术的人来说，往轻里挑比较好；等到箭术小有所成，再换上与自身臂力相当的弓。你箭术已然大成，又有神力在身，此法显然不适合你。”
“你要反其道而行之，平时用三石强弓练习箭术、强加臂力，战时换上二石弓，定能持久作战。”
卫铉疑惑道：“大都督，平时用一张弓、战时另外又是一张，难道不会影响准头？”
“影响肯定会影响，但是真正的神箭手最多试了两三箭，便能用一张新弓、箭箭命中敌人要害。如果做不到这一条，那就不是真正的神箭手。”
解了卫铉之惑，尔朱荣稍一思忖，又说道：“骑射、奔射的难度远超步射，只要学好骑射和奔射，步射自然不在话下。你就拿二石骑弓好了。那张三石弓，也一并带走。”
正值用人之际，若是能够培养出一名忠心耿耿的得力干将，区区死物实不足道。况且卫铉是他认可的、内定的女婿，自己送给未来女婿一点点东西，难道不是件很正常的事情吗？
谁要是不服气，那就拿功勋来讲话、来理论；否则，免开尊口。
“多谢大都督、多谢大都督。”卫铉欣喜道谢，
“好啦、好啦！此事就此为止吧。”尔朱荣作为馈赠者，眼见卫铉如此高兴，心中也跟着高兴起来，觉得自己送得没有错。。
他笑了笑，转而向大家说道：“都下去准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