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兵祸（上）

在沙龙平原的海岸边，散布着一些大大小小的渔村，它们大多都没有自己的名字。

这个在河口附近的村子也是一样。

或许它曾经也有过一个独一无二的美丽名称，但如今当周围的人们提起它时，它通常被称作那个“河口的渔村”。

静静流淌的小河并不很宽，清澈的河水在河道中闪着波光。

时而平静、时而暴躁的东地中海却并不怜惜这条小河。

冬日里常有的狂风裹挟着冰冷的海水奔向海边，在海岸的沙滩和礁石上撞得粉碎——而在小河的河口，磅礴的大浪带着无尽的海水倒灌进河道之中。

倘如这狂风再赶上大潮来临的时候，情况就更加不妙。

高潮位的海水愈加汹涌，河口的小沙洲并不能起到任何阻拦作用——它只是被海浪吞没，然后一声不吭地消失在潮水中。

海水继续沿着河道逆流而上，很快就溢出了河岸，在平坦低洼的沿岸平原上四溢开来。

对于河里的和岸上的生物来说，这都是一场无妄之灾，可无声的海浪不容辩解，它只是年复一年地来到、又离去。

在小河的北岸边，还依稀能够看到些残存的河堤，表层的夯土纷纷剥落，将内层的石块裸露出来。

这夯土并不十分结实，只是简单的砂质生土加水夯实的罢了；石块也并不稳固，只是就地取材的卵石而已。

可就连这样简单的河堤，如今的村民们也无力维护，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一年年地崩塌，直至再也不能挡住泛滥的大水。

对于宫廷里的贵人，战争也许是绝佳的名利场；对于城堡里的贵族，战争也可能是他们发家的机会。

可对于这些朴实的劳动者，战争是吞噬一切的终末灾祸。

在战争还十分遥远的时候，它是额外开征的战争税和逐日上涨的物价。

当战争越来越近的时候，它是一道又一道征兵令和一批又一批的税务官。

而在那之后，则是来来回回地过境军队如蝗虫一般将一切都吞噬一空——一切的一切，包括粮食，牲畜，还没成年的半大小子和不论老幼的女子，甚至是门板和房梁……

最终被留下的，只有荒芜的田地、半塌的房屋和落满灰尘的木架。风烛残年的老人带着牙牙学语的稚童守着一贫如洗的村庄，等待着并不存在的归人。

可就算如此，他们依然活着。

一年年的西风吹过，稚童早已长大成人，而远去的征夫却仍未归家。

相比于其它的村镇，他们已经很幸运了。

在商贸断绝的年份里，柑橘、橄榄和染料变不成小麦和牲畜。

麦田被一遍遍地掠夺焚烧，青苗等不到结穗的那天就被喂给了战马。

只有破旧的渔船能够躲在海上，而慷慨的大海为他们提供了源源不断的鱼，帮助他们熬过了绝望的饥饿。

来自大海的鱼不仅养活了世世代代居于此的渔民，也喂饱了过路的灾民，让他们愿意留在这里，留在能够活下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