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群丑跳梁
推事院。
来俊臣一个人坐在官廨大衙的太师椅上,两条树根般的手,摩挲着椅柄。
他的下巴高高扬起,脸上带着笑意,仿佛在接受万民的朝拜。
“来相?”一个黄莺般的女声响起。
来俊臣睁开眼,犹然不敢相信自己是‘来相’,脸色顿时有些阴郁。
女子身着男装,样貌极为美丽,但来俊臣瞧了她两眼,摇头道:“不像,还是不像呀。”
女子问道:“来相,下官不像什么?”
来俊臣却不说话,这个女人是他抢来的民女,经过一番调教,终于是从了自己,女人识字读了些书,来俊臣遂想起来圣人身边也有个女官。
起了心思,让她打扮成上官婉儿的模样,在左右侍奉自己,并且还给了一个推事院录事的虚职。
“不该问的不要问,你进来干什么?”来俊臣语气严厉。
女人装作官员那般拱了拱手,偏偏胸口肉多,一低头便挤破了颈口的系叩,白腻之色汹涌澎湃。
女人浑然未觉,答道:“禀告我的来相,有两个俊俏的公子,求见你。”
来俊臣听她说话,夹着一股狐味儿,皱眉道:“回后衙去换身大点的官袍,穿的这么紧做什么!”
那女人娇哼的一声,负气一般甩袖而去,来俊臣看着她后背被翘臀顶起的官袍,不由想到了牡鸡司晨。
招侍卫将拜访的两人领进来,来俊臣不由冷笑。
“裴郎这是把推事院当后花园了,想来就来,还带着不同的人来。”
裴武不与他废话,道:“他是李府的二郎李元红,今日前来便是为了带走李元勤。”
“哦?”来俊臣阴鸷的目光打量着李元红。
李元红虽然恐惧,仍旧屏住呼吸与他对视,但来俊臣仿佛能看进人的心里,让人心里发毛。
“我奏禀了圣神,将造纸术和报纸交给主持,我兑现了承诺,现在该你了。”
来俊臣叹了一口气,道:“你当我三岁小儿,本官要是放了李元勤,你到时候故意将造纸术和报纸做砸了怎么办?”
来俊臣瘫靠在椅子上,神情玩味。
裴武冷笑:“不愿意便算了,我这就请上圣神收回成命,就当我们没聊过这桩交易,圣神已经答应给赐我一个显赫的家世,待我立功进了内供奉,到时我们不死不休罢了。”
说完拉着李元红便走。
来俊臣倒是没想到这么决绝,喝道:“你不怕本官杀了李元勤吗?”
“我怕个球,来俊臣,李元勤是生是死,我没见过,焉知不是你耍手段谋我的功劳,既然谈不拢,拉倒!老子不谈了。”
李元红担心李元勤的性命,想说什么被裴武用眼神止住。
来俊臣见他们脚步速度极快,转眼出了大堂,赶忙追了出去。
“裴郎,误会了!”
来俊臣一边喊着,又让侍卫将他们拦下,来俊臣到了裴武身边,笑道:“裴郎不经逗,本官开玩笑而已。”
“不过,裴郎,本官也有条件,一个月内报纸必须出来,否则别怪本官手下无情。”
裴武哼道:“你倒是打的好算盘呀,无须废话,把人领来,若是身体缺了什么东西又或者奄奄一息,便当我没来过。”
来俊臣感受着裴武的怒意,摇头失笑。
须臾,有侍卫拖着李元勤而来。
李元红远远看见便落了泪,冲上去抱住浑身是血的李元勤,号啕大哭。
“阿兄!阿兄!”
李元勤微笑的看着他,午后的阳光在他的眼睛里反射,倒影出悲苦的汪洋。
往昔欢笑,醉宿勾栏的场景在李元红脑海中略过,眨眼间,又是鲜血淋漓的兄长,他推开侍卫,将李元勤背起,不停的喃喃道:“回家,走,我们回家!”
裴武见李元勤性命无虞,松了一口气,但见推事院的其他酷吏皆不在,忧心忡忡。
人不在,说明推事院的后手可能在布置中了。
来俊臣狞笑的看着他们,又在后面提醒道:“裴郎,不要忘了刚才的答应的话,若怠慢国器发行,圣神那边,你便有欺君之罪。”
裴武头也不回的走了。
事情谋划到这一步,便到了见生死了,来俊臣万万想不到,国器便是裴武送给他的超级大礼。
这份死亡礼物,越是问世的早,来俊臣越死的难看。
当然若是武承嗣能够轻而易举的拿下来俊臣,也无须这么冒险。
翌日朝会,裴武依旧蹲在最后一排观察形势。
与往日不同,李旦被禁足没了身影,而平日不爱来朝会的张氏兄弟却早早的在朝堂等候。
朝会一开,苏味道便带头攻讦来俊臣,细数了来俊臣作为残害天下的十大罪状,除了以往迫害朝廷重臣、强抢民女、以权谋私、贪赃枉法、草菅人命等等以外,还新加了两条最为重要罪状。
一则抢夺裴武的造纸术和报纸等国器,谋夺功劳,居心叵测。
二来推事院卫遂忠反水,告来俊臣指使他们在风俗期间,特意绕道去房州找寻李显的罪状,设局谋害太子,且打算将魏王、梁王、太平公主、张氏兄弟等通过诬陷一网打尽,并言来俊臣自比皇帝石勒,有谋反不轨之心。
遂忠的反水,朝廷顿时引发轩然大波,来俊臣也没预料到卫遂忠这条忠狗竟然会背刺他。
武氏诸王、张氏兄弟早做好准备,亲自下场攻讦来俊臣,以往东宫党派受推事院残害已久,见状也纷纷联合起来对来俊臣进行一场声势浩大的弹劾。
裴武猫着身子,在后面看着狼犬、鹰狗们互咬,心里大爽,同时也惊讶武承嗣的手段,卫遂忠是被策反,还是魏王府安插在推事院的暗桩?这个不得而知。
朝堂上乱成一片,根本看不出来谁支持谁,只有互相对骂的声音。
武曌也有些分不清真假,要说信任,武氏诸王和张氏兄弟自不用说,来俊臣也很得她的信任,以往两派人对付李唐,偶有合作,今日却突然间站在了对立面。
但基于数年来俊臣和推事院为她翦除无数的政敌的信任,面对这场突如其来的攻讦,她还没想清其中的缘由。
特别是卫遂忠弹劾来俊臣有石勒之心,武曌反而觉得这是栽赃和诬陷,武氏诸王和李唐皇室想要帝位可以解释,但来俊臣一个市井之徒起家的官员,也配觊觎帝位,扯上谋逆有些天方夜谭了。
裴武冷眼旁观,来俊臣神色狰狞,犹如一根擦了火的火柴,被彻底的点燃。
他身上的这团火,要么烧死攻讦他的这群人,要么烧死他自己。
来俊臣在武曌的喝令下自陈清白,他先驳斥了抢夺裴武的造纸术和报纸之罪,言裴武自愿,武曌对此知情,认可这一说法。
对于卫遂忠的背刺,来俊臣则是招来了王弘义、郭霸、全曹等人证明,言卫遂忠诬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