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周大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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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玉鸡坊

玉鸡坊外,金吾卫巡街使苏辛皱着眉头看向来人。

“宵禁之后,任何人禁止出入坊邑,尔等请回吧。”苏辛软着声音,不敢过于招惹对方。

但在朱南山耳里,却是极大侮辱,他走上前,用隆起的肚子挺了挺苏辛,脸贴着脸道:“你在挑衅我,还是挑衅推事院。本官是理匦使,知道是什么官职吗?像你这样的愣头青,我想要你的名字出现在铜匦里,也就一句话的功夫。”

苏辛顿时胸腔里喷出一团火,强行忍住道:“我听不懂匦使什么意思。”

朱南山阴鸷的笑了笑,见苏辛眼神闪躲,推开他道:“听不懂最好,让开!”

苏辛退后一步,拽紧拳头让两人入内,跟在朱南山后面的侯思止咧嘴笑了笑,路过他的身旁小声嘲讽道:“还以为你多有卵,刚才退后的时候当自己是人是狗?你什么身份,配在我面前横吗!”

“你……!”苏辛瞪着眼睛,等二人背影消失玉鸡坊内,仍是睚眦欲裂。

玉鸡坊勾栏有数十家,因坊北临着漕渠通向新津湖,视野开阔,所以靠北的勾栏院落较为高级,各家的魁首大都是擅长音律的名家。而靠南边的勾栏则是雅俗共赏之地,每当酒后兴起便可以交易皮肉,与西京长安的平康坊共称为龙虎君子池。

与平康坊不同,玉鸡坊还有一处特别的勾栏,熙凤院。院中只接待女客,院中从老鸨到龟公上下悉数是美貌的男子,如今神都之下,女子也可以流连勾栏,并非是稀奇事。

侯思止入了坊内,快步走到前面领路道:“哥哥可知,熙凤院已成了神都贵妇的心头好。”

朱南山却啐道:“凤字太露骨了,可知凤求凰,凤指的是男子,凰指的是女子。熙凤院翻译过来不就是耍男人的意思吗。”

侯思止适时的拍马屁道:“哥哥学识真高。”

朱南山笑道:“你可知太宗朝的承乾太子轶事,据闻喜欢男色,熙凤院能有这样的规模,不好说撑着它的是什么背景。”

侯思止有所悟,不由感叹朱南山能协助来俊臣写出《罗织经》,才华并不逊色神都那些出名的仕子。

朱南山端着一副高高在上的神情,见侯思止露出崇敬,不免有些得意,惜字如金的指点道:“丽景门有我们的暗桩吗,有谁去见过李昭德,特别是有没有东宫的人。”

“有暗桩,暮鼓时传来消息,李昭德的胞弟李余福见了他,除此外并没有人去过,属下猜测东宫还蒙在鼓里。”

“李余福。”朱南山咀嚼着。

“他是魏王心腹,魏王和我们是同盟,他已答应只要我们咬上东宫,他必然全力下场支持,想必李余福不会在这个关键眼儿坏事。”侯思止难得表现一番,故意把隐秘之处点了出来。

提到魏王,朱南山一反常态的露出思索之色,脑海中浮现出武承嗣充满权利欲望的眼睛,旋即悄然无声的隐藏。

他点了点头,换了一个话题道:“希望侯老弟今夜的美色,不要让我失望啊。”

侯思止指着前面两行排开的男子石像,点头哈腰道:“熙凤院到了,哥哥进去一看便知。”又吩咐推事院的侍从,“把守此处,任何人不得靠近,见了李元勤,立即砍死便是。”

“喏!”侍从拔刀守候。

………

此时,苏辛在玉鸡坊外窝着一肚子火,正训斥着几个武侯,自长安迁都至洛阳后,武侯改制成金吾卫,但随着金吾卫地位越发的提高,守坊门、桥口、坊市的差使便剥离出来,重新划定为武侯管制,归属金吾卫管辖。

苏辛的作为金吾卫巡街使,玉鸡坊正是他所辖的坊口。等他气消了些,正要视察其他坊邑,一行人勾肩搭背的疾步而来,他的怒火噌的一下冒起来。

“拿了!”苏辛沉着脸道。

两个金吾卫立马冲了上去,喝令道:“神都脚下,何人敢夜闯宵禁,再不停下,与细作同罪。”

来的都是年纪不大的小郎子,为首的一人虽是仆役打扮,却面容清秀,在黑夜中依旧能看出他刀削般的轮廓,见他昂首道:“南阳郡王当面,谁敢造次。这是魏王府的令牌,还不让开。”

金吾卫赶忙放行,回来向苏辛禀告。魏王武承嗣是南衙卫所名义上的顶头上司,这令牌比推事院的还管用,苏辛听了后,迎了上去。

“你们……?”苏辛瞪大了眼睛,除说话的裴武不认识外,李元红、李元勤扶着武延基,脸上冒着大汗。

苏辛惊惧不已,见李元红、李元勤打着脸色,心念直转,装作若无其事的对武延基道:“郡王何故到此,城中宵禁,不可逗留。”

武延基感受到李元勤的匕首在腰下挨近,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道:“金吾卫是吧,滚一边去,本王要入坊。”

同苏辛一同值守的金吾卫看出异常,耳语道:“郡王脸色不对,是否单独询问。”

苏辛摆手:“不要沾染麻烦,神都脚下,安全无虞,放他们过。”,同时暗道和李昭德人情已尽,今夜是最后一次帮李家。

刚才的金吾卫嘟囔道:“头,你刚不是还说以后不能徇私枉法吗,话还热乎着……又放了一个。”

苏辛联想到了刚进去的朱南山、侯思止等人,一时无言。

四人进了玉鸡坊,流连勾栏的酒客从楼宇间传来喝彩声,交杂着女子的歌声显得热闹非凡,坊里和坊外完全是另一番景象。

待李元勤收了匕首,武延基破口大骂道:“废物,都是废物!崔湜自谕聪明,连你们这么简单的技俩都看不出来,还真以为是我爹令人差我回去,他聪明个求,聪明劲都用在女人肚皮上去了。”

“还有刚才那几个金吾卫,豿东西这么大阵仗,最后如同虚设!宵禁不是犯法吗?倒是把你们抓起来审问啊!废物,废物!”

李元勤被救下后从脖子到大腿敷满了金创药,一路上疼得直抽抽,这会儿找到机会怼道:“就你聪明,我说了,我要来玉鸡坊,你不信,现在呢?”

武延基瞧不起他,故意当作没听到,对着前面的沉浸在勾栏热闹的裴武喊道:“姓裴的,你说找我合作,就是这么拿刀子找我合作的?玉鸡坊已经到了,有事说事,没想好就赶紧把我放了。”

裴武回过头来,示意李元勤前面带路,勾着武延基的肩膀道:“武大郎,叫你一声基哥已经算抬举你了,还有位基哥更大更隆,偏你还不乐意这个称呼。”

武延基撇开身体,保持距离道:“不要扒拉我。”

裴武不以为杵,用着蛊惑的语气道:“可惜了,大郎在神都名声极差,我看你和崔湜那群人混不到一处,今晚这家伙一听是你爹派人来,就点头哈腰送你上了我们的贼船,想必平时看在你爹的份上才带你玩,我这个人才学能力都是上乘,你想要的名利,我帮你!”

武延基显然不信,不屑道:“本王现在什么都不差,神都名宿哪一个人不认识我,坊间女子见了我谁不羞红着脸争相逃窜,告诉你,再大的官见了我也得敬上一盅酒。”

裴武道:“多说无益,试问你身边的朋友谁不是有求你爹?而我不同,我有求于你。”

武延基斜眼瞥着他:“我这个人爱交朋友不假,可你又是个什么东西,能入的了我的眼。”

裴武忖度着,又道:“这样,崔湜能为你做的,我也可以,且强于他十倍。”

武延基好笑摇头:“你真是蚂蚱上墙,不知天高地厚。行,崔湜有的你都有是吧?他出自博陵崔氏,宰相之孙,地官尚书之子,朝中人脉广泛,不知有多少人巴结他,你比得了吗?”

裴武摸了摸鼻子,大拇指朝下,比划着,“崔湜就是这个。我,河东裴家,当朝宰相裴行本是我本家的亲戚,我们河东裴家出过几十位宰相。”说完,感觉还差点气势,学着李元红的话道:“无裴不成唐听说过吧?三岁小孩都知道的口头禅。”

武延基见他的手又勾了过来,这次没有躲,任由他扒拉着肩膀,又道:“崔湜文采高,每次诗会他都会替我提前备好诗,你有这个能耐吗?”

裴武见他意动,拍着胸脯道:“嘿,小瞧我了不是,我这人论写诗天下第一。不是我挑拨离间,崔湜对大郎你不真诚啊,今晚你离船他何其敷衍草率,就说平日里替你备诗,你哪次的诗轰动神都了。”

“你是说……?”

“对咯,有些人高门子弟呀,天生高傲看不起人,害怕大郎你抢了他的风头,故意留了一手呀!”

武延基一听这话,顿时大怒道:“豿东西,怪不得每次去诗会崔湜的诗都是一枝独秀,还骗我是说临场发挥,原来给我写的诗故意降了水准,无怪乎次次都是他中了诗会的彩头。”

“裴武,你的诗真能打的过他!”武延基眨眼间已经想好怎么报复。

裴武自信道:“我的诗定能杀他片甲不留。”

武延基喘着粗气,回头又看了一眼裴武,狠狠道:“我最恨人骗我,我真的会整死人。”

此时,李元红指了指前方的高楼道:“熙凤院到了!”。

李元红一路上揣摩着,觉得裴武的每一个决定都让他受益无穷,首先武延基并不知道李昭德谋反下狱,所以利用时间差和李元勤的威胁,顺利让武延基领着他们到了玉鸡坊,而现在又诓着武延基救人。

人性的弱点。

李元红忽然有所悟。

“郡王痛快!一言为定。”裴武打量着熙凤院门口的石像。

武延基道:“别磨叽,说吧,你们要我做什么!”

李元勤上前嚅嗫着要说话。

武延基冷冷道:“我和你的事还没完。”

李元勤却把匕首递给他,“郡王不必多言,今夜你若能救我妻女,我李元勤的命,便是你的。”

武延基接过,看了看裴武,见后者点头,有些惊讶于李元勤的态度,嘴里哼道:“墨迹,墨迹死了,你妻女怎么了?”

李元勤目露凶光,咬着牙道:“推事院的人抓了她们,就在熙凤院。”

武延基嘲讽道:“我当是什么大事,值得你们如此兴师动众,我一句话的事,就可以让推事院放了你的妻女。就为了这个,要拿刀突突我?”

李元勤听了前半句露出感激之色,听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走吧,让你们见识下魏王府的威望。”武延基梗着脖子,仿佛能生出官威。

众人正要往前,突然一声暴喝传来。

“李大郎!”

李元勤还在疑惑,熙凤院门口的两个招子再次喊着他的名字,两个大汉眉浓眼深,一双浑浊的眼睛吊着眼袋,像是滚石般提刀冲了过来。

武延基转头过去,骂道:“不长眼豿东西,给爷滚!”

他的呵斥并没有起到效果,反而让两个人形滚石加快了速度。

裴武大喊一声:“还愣着干什么,跑呀!”

李元红和李元勤拔腿就往人群中挤去,裴武见武延基还在原地颐气指使,赶忙拉着他往后狂窜。

几人都是少年身材,挤在人群中像是入了水的鱼,两个招子也不甘示弱,拿出推事院的招牌一路横冲直撞的追过去。

裴武大喊道:“这样跑不行,往勾栏里面绕。”

李元红招呼道:“万花楼人多,里面的龟公雇了一群滚刀肉看家护院,往里面走。”

四人慌不忙跌,踉跄的往里面窜去。

“客官,哎呦,今儿可把你们盼来了,里面请,可预约了姑娘?”几个穿的花枝招展的青楼女子揽着客,见是四位小郎子,不禁欣喜,少年郎逛这种地方,不好说是谁吃了亏,谁又揩了谁的油。

一个面如冠玉的少年匆忙道:“有其他勾栏的护院,来砸场子了。”

少年话音刚落,后面冲出两个魁梧的大汉喊道:“站住!”

四人顿时脚下奔飞,一时间堂中杯碟酒桨坠地四溅,扰的楼内大乱,酒客们大多数已经醺睡,此时被吵闹声惊醒,而青楼女郎则是在点东西、吃东西,更是趁机故意碰倒了刚满上的酒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