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爷爷的潮水河畔
上QQ阅读APP看本书,新人免费读10天
设备和账号都新为新人

第1章 无标题章节

恭请亲爱的读者您,把本小说当纪录片看

A

时光飞逝,岁月尤如潮水河

它奔向远方,它流淌在心田

它让我

因为热爱,而热烈地思念着、挂记着

更思考、品味着,它何以永恒

B

一·长镜头里的潮水河与荒滩大野地

1

那是多么快乐的时光啊,在那岁月长镜头里,迎着尚在一人高的夕阳,一群胸前飘荡着红领巾,走路就是一溜小跑的一群小学生,正走在放学回家路上。

他们不走与铁道线平行的宽宽的石渣路,他们偏走那曲曲折折,路边满是乱石、荆棘的窄窄的坡上小径,因此,他们必须鱼贯而行,因此他们即使是顽皮打闹,也只能在前后三人间只两人轻手轻脚进行,以免动作过大让身体失衡,撞向荆棘树丛。因为,那鞋脚踏出来的小径两旁,太杂乱了,尤其是那连绵不绝的一丛丛荊棘,若是几天不见,它就能把那带刺的枝条扬伸出来,划胳膊、划脸出血道道,也挂书包划帆布面出伤痕。这状况,当然是说天热,他们人人都穿短袖衫时候。太厉害了,就是在春、秋两季长衣在身的时候,那丛生的荆棘,例如野花椒树那枝枝杈杈上交错密布的三角状陈年尖刺,穿透人衣服、划破书包帆布面,那也是毫不含糊地一击出血,让破痕象几朵排队的酸枣花开在一块包边布头上。而冬季,在棉衣袖子上开一朵雪白的核桃大棉花,那也是常见的事情。所以所以,在任何季节,他们只要放学回家一溜小跑走这坡上小径,那他们都必须遵守规则,鱼贯用行。

只见这群鱼贯而行小学生在一处缓坡忽啦啦散开,出溜下岩坡,奔到一座小山包或者叫大石砬子下,开始了争先恐后向上攀爬。

这群小学生中,那经常最先爬到大石砬子或者叫小山包顶上的那个小学生,就是我。与我们那鞋脚踩出来的坡上小径完全不同,那灰白色小山包或者叫大石砬子光秃秃,它身上除了那日晒雨淋月照雪埋,时空风化造成的凹凸、裂纹外,没有任何荆棘和植被,我因此,即使晚几步甚至是晚十步、二十步扒凹凸、抠裂缝攀爬,也能率先站在那“高山之巅”,昂首挺胸。挺牛的,我成为“高山之王”,是在小学三年级。因为我们这群属意攀爬的小学生,总是六年级的男生最多。

我从小学二年级开始窜个头,转年我就是我们整个铁小学生中,身体最奘的那一个,这由我小学四年级、五年级、六年级,一直担任我们铁小田径队队长,亲爱的读者您,就知道那会儿的我,在有着怎样的骄健身手。而对于象我这样十二、三岁和十三、四岁又身体比较奘的男孩小学生,我们这地方人会提前给我们一个象是准男子汉的称呼,称我们是少年郎。

不瞒说,我五年级这年十四岁,是我们铁小学生中实足年龄最大的。这其中原委啊,容我后边解说。总归,我这少年郎的称呼,是货直价实的。任何人的年轮,都掺不了假。

没有年级界线,那会儿我们一群十几个家在附近的年龄晃上晃下的结群少年郎,下学后,最热衷的活动,就是去攀爬那大石砬子或者叫小山包。因为,只要我们爬上距离我家不多远的荒滩大野地里那座突兀高起的小山包或者叫大石砬子举目远眺,我们就能清晰看见那远在五、六里地远处的铁路大桥,巍巍横跨潮水河,并且还常常在那时刻,能看到蒸汽机火车头拉着长长的货运列车,喷吐着滚滚青褐色烟柱,鸣着汽笛驰过潮水河大桥,驶向那好象是永远都在远去的远方…当然,在那时空间,我们也会时常看到蒸汽机火车头喷吐着滚滚青褐色烟柱,拉着长长的客运列车鸣笛驶过潮水河大桥,向我们这边飞驰而来,然后就是片刻间向我们摇晃着车尾,得意地向即将到达的燕子山火车站报到,它再次呜呜拉响的汽笛声也就无一例外地,总是要震得我们人人都耳膜痒痒…我至今依然无法确定,我们那会儿究竟是为了什么,经常去攀爬那大石砬子或者叫小山包,又大家那样豪迈或站或坐在那“高山之巅”时,又都有啥囿时于地的所思所想,只记得我们人人看火车远去、驰来,目接目送的,全都兴奋又服服帖帖,我们十几个少年郎在那列车从视野里消失前,安静得就象我们人人都端坐在课堂上。

2

地处本市远郊,与潮水河铁路大桥相邻,我家所在的那片铁路工房区,当年就象是一处乡间大村镇模样座落在潮水河畔。那年代,我们这铁路工房区,集中居住着我们燕子山市绝大部份的铁路工人和家属,人数总有三千几百人之多。垂直方向,离潮水河最为近便,我家就在我们那铁路工房区抵近潮水河漫水地的岩坡上。

细说坐标,坐北朝南,作为我们那工房区序号为①的第一排工房,我们那排工房共计住着九户人家,建筑风格是连户、连隔墙、封闭山墙的尖顶石头瓦房。我家房有幸把在这九户人家最东边,毗邻着边际线曲折延展,一路向北向北的岩坡下荒滩大野地,也就是我家正在荒滩大野地与横亘潮水河的九十度夾角上。只要是朗晴天,那每天冉冉升起的朝阳,都会把那红彤彤的光芒,照耀在我们那工房区每一排房屋的东山墙上。因为必须防洪,地理频道,我们那片铁路工房,全都建在略有高低起伏的延展岩坡上。站在我们经常攀爬的那大石砬子或者叫小山包上看过去,依坡就势前凸后凹,那一排排叠石砌筑的房屋,就象条七、八里地长城墙似地蜿蜒、拱卫着几近笔直的铁道线,显得特别雄壮。那是任谁站在我们这工房区谁家的东山墙处,举头向东向东南和向西向西南方向越过潮水河,眺望这大河两岸,你眼前的荒滩大野地里,到处都是沟沟坎坎上的荒草地、權木丛、芦苇荡和杂陈其间的大大小小的石砬子、独棵树、水洼洼直铺天际。

地理频道,这年作为少年郎的我,已经从历年雨季的滔滔洪水和爷爷嘴巴里知道了,直抵海滩,我眼前这潮水河两岸一望无涯的荒滩大野地,正是我们这阡陌千里地方的泄洪区。

象潮水河里的鱼、鳖、虾、蟹一样多姿多采,这泄洪区荒滩大野地里,有更为多姿多采的生命:

那油蚂蚱、油葫芦、纺织娘、叫蚂蚱、叫蝈蝈、楞头青、白粉蝶、花蝴蝶、黑蝉、叫狗、红翅蝉、蝼蛄、螳螂、蜣螂…

那喜鹊、乌鸦、麻雀、鹌鹑、斑鸠、鹞鹰、鱼鹰、翠鸟、野鸡、猫头鹰、大燕子、蝙蝠、乌鸦…

那田鼠、地扒鼠、松鼠、蜥蜴、野兔、刺猬、蛇、黄鼬、狐狸、狗獾…

还有那隐身在權木丛、草丛中的那抖机灵会飞翼滑翔的旱蛤蟆,和能在水草毯子上飞快行走、匍匐逮青蛙、白鲦鱼的脚垫猫…

对此,我想没必要再多说什么,单是从这些成群结队的小动物名字,亲爱的读者您就知道,我经常置身其中的这荒滩大野地里,它每天都在上演着怎样热烈、激烈地追逐、嘻戏、晒太阳、缠斗、猎杀…却是这荒滩大野地里的生命们,全都一派欣欣向荣。

3

油画般凝结在心中的画卷啊,我所以在这儿这么细说那会儿我们铁路工房区周边的地形地貌,意在言说,我家距潮水河与荒滩大野地,比我们那工房区里所有人家都最为近便。

这最为近便,就是冬季冰封潮水河之外,在每一年春、夏、秋三季的每一天,是只要昼间人站到院子或者就站在窗前,那我和爷爷,就能一览无余地看见那波光粼粼的潮水河,置身在百大几十米开外,就能一览无余地看见那近在咫尺的荒滩大野地由近及远铺向天边。当然,我奶奶、爸爸、妈妈和妹妹,也是象我和爷爷一样,那当然也是只要人昼间站到院子或者是站在窗前,就能一览无余地看到那置身在百大几十米开外的潮水河,就能看见那铺向天边的荒摊大野地,那自然是当然…自然,在那明月皎洁的夏日夜晚,我们全家人饭后,睡前屋外纳凉,不经意间就人人聚焦都看见了潮水河那满河满水的银色月光荡漾中,突然就炸水而起的一尾银色大鱼扬着飞溅的银色浪花跃出水面…那当然也不是酣睡中的梦里看见。

潮水河,作为我们这阡陌千里地方的母亲河,是条水量非常充沛的大河。局部,它在我家房前垂直方向分别向左长扬向右短促的总有几十里地长,我和爷爷和我们那工房区里钓鱼人常年涉足的那一段上、下游水域,那河面都有三、二里地宽,潮水河在雨季之前和在洪水落去之后,静静地流淌在那宽阔的河床上,尽显着无尽的坦荡、博大的襟怀。

C

二·咬死钩的愣巴鱼

1

不啰嗦,实话直说,有得地利之便,同时退休赋闲在家的爷爷,又有大把可以自由支配的时间,于是顺理成章,我们爷孙俩,就成了我们那片铁路工房区里最为知晓潮水河水情的人,也就理所当然这最为知晓潮水河水情的人,我们爷孙俩,正是我们那片铁路工房区里,最先知晓潮水河鱼汛的人。

鱼汛是啥,鱼汛就是钓鱼、吃鱼,鱼汛就是我们爷孙俩并全家人最辛苦也最快乐的那些天,鱼汛就是我们那工房区家家户户都有的或大或小的三、五个腌鱼缸里,那装满或者没装满的咸腌鱼,鱼汛就是装在或大或小多个柳条筐子里的零食鲜鱼干,和装在坛坛罐罐里的鱼酱味极鲜。

细说,潮水河的鱼汛,正经是一年四季都有发生,就是天寒地冻冰封潮水河的严冬,都有一种叫肥嘟噜的鱼在冰层下水中,搅得我们整个工房区都男女老少齐出动…有这省略号出现在这儿,亲爱的读者您,一定知道我下边要讲述得鱼汛,不是肥嘟噜。我下边要讲述的鱼汛,是一种名叫愣巴的鱼,这愣巴鱼鱼汛,更会搅得我们那工房区里的男女老少齐出动,并绝不会有任何人会对此磨磨蹭蹭。在愣巴鱼闹鱼汛的那短则十来个小时、长则十几个小时的时间段里,我们那工房区里人,除了尚在哺乳期的妈妈和婴儿,以及吚呀学语、蹒跚学步与步履蹒跚的老爷爷、老奶奶,其它就没有任何人家会有人在家里呆着。

相当壮观呐,若是爷爷敲锣通知各家各户的时间,发生在那天下晚,那争先恐后跑出各家各户的人们,还会在那与铁道线远近并行的两丈宽、随弯就直的长长的细碎石籽铺就的石渣路上,形成洪流中的人群湍流,更急速地向前流动。

细说为啥这样,是因为但凡是一家人全员出动或者是只能部分人出动,那这几许人中也多有年轻力壮与老幼妇孺之分,于是也就必然有青壮代表这户人家,与前前后后同样代表一户人家的青壮们,比着赛看谁先跑到石渣路末端奔向潮水河畔,这也就远远地看去,视觉上出现了洪流人群中涌动着更快急速湍流超位突前。

人们气喘吁吁着急马慌奔潮水河应汛,是因为这闹鱼汛的愣巴鱼太愣巴、太憨笨,这愣巴鱼,它咬住钩饵后绝不撒嘴,然后紧接着就是呼地一口把钩饵呑进肚子里头。更让人瞪目结舌是,哪怕它咬住的根本就不是真货蚯蚓、蛆虫、虾米,只是一节绑在鱼钩上的布拉条或者是秫秸棍被钓线牵引着动弹,那它们也同样会照呑不误、往肚子里呑…也就是它们是一种,你不把它钓上岸它坚决不罢休的鱼种。这就是说,愣巴鱼实际是一种自己钓住自己的鱼,钓鱼人的全部技巧,实际上就是有借鱼竿、鱼线、鱼钩之手,把它们从水里头直接拣到柳条筐里边。也正是因此,钓愣巴鱼无任何门槛,是但凡你男女老少任谁,你只要会上手挂饵索钩,你能扬竿抛鱼线打钩饵入水,你哈会摘鱼下钩,那你就无师自通,立刻成了钓愣巴鱼的正儿八经老师傅。

那年代,在我们这地方被尊称老师傅的人,他在城乡间,通常是指工人中七、八级工和农民中劳动能手。不负盛名,我们那工房区人们之所以如此着急马慌奔潮水河,是因为谁最先到达水边,谁就能最先钓到一大条子鱼,以证明老师傅哈他不是浪得虚名。而一家人的总鱼获量,归了就是那争分夺秒的一家人,共有几多人下钩的总时长累加起来是多少…而成就这家家户户兴高采烈鱼获量的,说车轮子话,那正是我在前边说过的,那楞巴鱼的呀哈它吃食太憨笨、太愣巴。

一隅之地,一方水土,我们燕子山地区人讲谁人憨笨、愣头青,是说四个字“愣头巴脑”,也就口语为省话直说了“愣巴”,也就年年闹鱼汛的愣巴鱼在我们这地方自古尽人皆知,成为老话后,这愣巴鱼语,就泛化成了我们这地方人讲人愣头青“横冲直撞”用它,说人憨笨“有些二百五”用它,更赞许人坦诚、直率“有点炮筒子”也用它…象是例如说:

“哎呀,你个愣巴鱼,你就不会,有话,好好跟人家说?”

“哎呀,你个愣巴鱼,咋就这点事,你咋就闹不明白呐?”

“混账了啊,人家赵叔愣巴鱼,那可是打心眼里为你好。”

好,亲爱的读者您听完这几句言辞曲直,我想我就完全没必要,再向您讲说这愣巴鱼为啥叫愣巴鱼啦。

2

如此行为憨笨、愣巴的愣巴鱼,它那长相可是一丁点都不愣、不憨,它是完全可以用绚丽、洋气的样貌体态来拍艳照片的角儿。

愣巴鱼成鱼体色,一律呈淡黄色油光闪亮,它身体尤象黑鱼棒子一样呈亚圆桶形,其身长就象过了卡尺似的,全都在一尺三寸左右。它那硕大尾鳍尤其象黑鱼棒子一样呈蒲扇状,其颜色就象充了电般的光闪闪艳红艳红。它的背鳍、胸鳍、腹鳍都是非常规整的寸长边等边三角形,其整个鳍片就象平板玻璃一样透明,更它突兀挑出的背鳍棘、腹鳍棘全都坚硬、锋利似铁钉,其颜色更象尾鳍一样光闪闪艳红。它嘴巴外沿象鲶鱼那样扁颌硬棱,其脸形平面、正面形状都是几近三角形起翘、合拢,它口裂象蛇那样猖狂后延,它上、下颌边缘内里均生有密匝匝芝麻粒大尖利牙齿,它最抢眼处,是它上颌面上生有三道草绿色凸条花纹约寸长直联到它脑门正中央,它那一对青豆大眼睛,就那样凸凸闹闹地嵌在这三道草绿色凸条花纹尽端两旁,窄一看,很贴,那就是一坨神来的罕见大青蛙的脑袋,奇异安在了鱼身上。一句话,不扯更多,外貌协会的,愣巴鱼若有幸于今得以推广,那它最大价值与归宿,当是在上海、纽约、BJ、巴黎、广州、迪拜、深圳那样的大城市水族馆。

愣巴鱼用我们这地方人话说,是肉肠鱼。众所周知,肉肠鱼都比菜肠子也就是杂食性鱼那大屎瓜肚子,大都呈数倍缩小,这也就是愣巴鱼它出肉率高。愣巴鱼是种无鳞鱼,它身上那一层粘液,比潮水河里的其它任何无鳞鱼,如泥鳅、黄鳝等,都更厚实、更油腻,由它们成鱼一尺三寸身长,却体重大都在斤把重稍强,亲爱的读者您就知道了,它们的身材,个顶个都比黑鱼棒子明显苗条,又比着泥鳅、黄鳝明显粗壮不少。接这句话,还是说车轮子话,这体形类黑鱼棒子的愣巴鱼,它天生就出肉率高。而这出肉率高意味着什么,我想我没必要再叨叨。

也是一隅之地人的言语特征,我们这地方人称乌鳢是黑鱼棒子,至今如是。黑鱼棒子这名称来源以盛年身躯定调,简单说就是它腰围、长度,肉墩墩的如同玉秫棒子的至少三倍成比例增量,我说的增量只是在说它外廓尺寸。说重量,这样一尾盛年黑鱼棒子,可出净肉二十斤朝上,它出肉量有超我们这地方一般体型成年山羊。而黄鳝若体长二尺三寸,那它出肉量与愣巴鱼相当。泥鳅就不说出肉量了,因为体量,它相对肉少,尽管潮水河支汊里的盛年大泥鳅,它们个顶个都有壮汉大姆指粗和咱人吃饭用筷子长。那年代可没人敢说,泥鳅是啥水中人参,它滋阴袪湿、补血、还壮阳。至于这说三种鱼肉味,就允我拖后再讲。

3

深奥而又直白的物候,愣巴鱼鱼汛,每年都准时发生在柳树枝泛绿绽芽、桃花花芽如绿豆大小时候。这时节,潮水河里的鲫鱼、鲤鱼、草鱼、红梢子、黄窜(鳡鱼)、翘嘴鲌、黑鱼棒子…等等纯淡水鱼还未到旺食期,更懒汉黄鳝还在洞里打哈欠伸懒腰,也就是这愣巴鱼,是潮水河解冰后的首批大肆索饵的鱼种。愣巴鱼是一种迴游性海鱼,或许是因为生性太贪吃,它们一年一度乌泱乌泱由大海溯河而上奔产卵地,那就是一个一路边走边疯吃。依爷爷揣测,它们会因为这种贪吃,应该是有相当一部分,都葬身在了我们铁路工房区钓鱼人手中。而爷爷揣测只说相当一部分,不说这一部分是大还是小,是因为没有任何人能知道,那深邃、宽阔的潮水河里,究竟会有多少应季而来的愣巴鱼,在水中游荡,我们岸上钓鱼人只能看见愣巴鱼鱼群乌泱乌泱到来时,那潮水河河水会有变颜色,它们壮大鱼群整体和锋面前进搅出的滚滚黄汤,会与尚未有愣巴鱼群涉足的清澈河水,形成明显地清水、浑水分界线。所以,钓愣巴鱼根本不用找啥钓点,钓鱼人你只需要在你的站位,把钩饵频繁、垂直打进黄汤水中央。

仍然是地理频道,更是那会儿我每天都能够看到、感知的情景。大海日潮每天两次高潮引发的海水倒灌,于地囿时每天都是以潮水河大桥为大致分界线,这也就是说,我身边的潮水河,由潮水河大桥往上是纯淡水,由潮水河大桥往下是两合水,再往下它就是潮水河出海口外的大海。而这一两合水现象,以我那会儿的观察,它完全是因为潮水河在那潮水河大桥处有一座横亘的天然水坝,潮水河大桥的水中钢筋混凝土桥墩就桩嵌那坝石上,那块山脊状巨石水坝足足高出坝下水位有一人高度,它让每一次大海涨潮海水倒灌造成的潮水河水位上涨,都止步在了它坝墙上。这也就大自然在此建设了一道靓丽风景线,它坝墙抬高的坝上水位让潮水河舒缓、寂静无声,它坝墙水帘下潮水河在水位上涨时就会摇荡着一波又一波的逆流河水荡击着岸边,发出哗啦哗啦的宏亮声音。更热闹是那些追逐逆流而来的海鸥们,它们出现在潮水河大桥坝下这一边上空,盘旋着啼叫着,然后瞅准机会就俯冲下来捕食浮上水面和在岸边浅水中不知死活的小鱼、小虾,也有许多海鸥会浮在水面上静等,它们会等那小鱼游到面前时,猛地一嘴啄下去,然后它那喙上的小鱼在它仰头中身体倾刻不见了踪影。海鸥中的燕鸥们尤其不怕人,你就是人站在它身前三、二米处,它就敢在原地将一条小鱼大摇大摆吃喽。就是这时段正好有一列货运列车咣咣铛铛轰轰隆隆驶来,并一定会火车头拉长声汽笛呜呜呜过桥,那些空中、岸边的海鸥也不现一丁点噪动。都来自海洋,那闹鱼汛的浩大愣巴鱼群,也是同样路数,它们绝不会因为火车头拉着长长的货运列车过桥,引发的河床地震和发出的呜呜呜嘹亮汽笛声响,而停止咬你的鱼钩,以终止你把它钓到岸上。

爷爷说,这桥下通海的潮水河突然热闹,是因为海水倒灌引起的潮水河骤然上涨,会引发水里那些我们人肉眼难见的小水虫因为多氧因为有机质、无机盐更均值而强旺繁殖,于是在静水里多有隐匿的水虱、水蜈蚣忘乎所以出来吃小水虫,于是小鱼小虾出来捕食水虱、水蜈蚣,于是海鸥们来占领天空、岸边、水面,…爷爷曾经是战地记者,是文化人,他说话一向严谨,他跟我讲这些话时,几乎在每句逗号前都加了“可能”,以强调他说得那些现象和道理,仅仅是他的揣测、推理。

以潮水河铁路大桥为界,爷爷说,愣巴鱼到了潮水河大桥那边水里就不再觅食,它们在纯淡水里就是一个一刻不停箭一样往前游…爷爷说它们进了纯淡水就整个身体都有了毒,更尤其是内脏毒素更强,爷爷说它们人指甲盖那么大一点鱼肝,就能毒死一头牛…爷爷说它们卡时间卡得特别准,它们总是在下晚黄昏到达产卵地,然后入夜就开始产卵、排精,然后就是一夜产卵、排精后,它们雌鱼雄鱼会在天亮时全部死亡…爷爷说愣巴是一种一年生鱼类,它们鱼卵孵出的小鱼长到人一拃长时会顺流而下,回到它们父母生活的海洋,然后来年就成为一尺三寸长一条大鱼,再度乌泱乌泱溯河而上…爷爷说愣巴鱼的产卵地,是潮水河上游百十里处一座深山大湖,那大湖名叫青龙湖,爷爷说,那青龙湖是一座承接了十二条深山溪流的大湖,那湖边周围的山林里,有猴子、有鼯鼠,有蟒蛇、有狍子、有野猪、有野狸子、有狼、有座山雕,有象毛笔杆一样直溜的松树,还有榛子树、栗子树、酸枣棵子、黑枣树…于是,小学二年级,爷爷在一个雪花在窗外飘落的夜晚,向我讲述的睡前小故事:愣巴鱼传奇+青龙湖盛景,就成了我随后整整一年的随时随地向往,去那愣巴鱼出生地青龙湖,竟成了我挥之不去的朝思暮想。于是,我在小学三年级放暑假的第一天,就郑重请求爷爷带我去青龙湖,清楚记得爷爷那天给我的答复是一字一板说出:

“等你,成了中学生,我就带你去。可你,要是,考不上中学,那你,就一辈子,也不准去!”

如雷惯耳啊,五雷轰顶的功效…从此真认真听老师讲课的原因,还是因为爷爷那目光象伽玛刀,还是爷爷常摸我脑袋让我脑袋瓜子开了窃,我的学习成绩到四年级结束时,就突然从我们全班49名同学排序经常倒数八、九不离十,一下子排到了前三名,并且第一的时候有大约二分之一不少。于是,爷爷在我小学五年级这年,不再限制我周日下河钓鱼,并再次重申,待我小学毕业接到中学录取通知书,就马上带我去青龙湖巡山,看寒号鸟飞翔、座山雕抓狼,吃野猪、鳜鱼烧烤管饱…这个嘛,也就让我就此打住,允我依时间线,到时候再讲,因为到时候,呃,我有非常重要的事,要向亲爱的读者您讲。那重要的事,是我在青龙湖,呃,爱上了我的老师,一位长得象外国人的十八岁姑娘。

一句话,有爷爷肯定,我不承认我早恋,爷爷象我这个年龄,已经在云南跑马帮。

4

很自豪,爷爷和我,是我们那片工房区里公认的一顶一钓鱼高手,这就是说,在通常情况下,我们爷孙俩总是能最先钓到某种应汛而来的鱼,并且那之后,能够在那或长或短的整个鱼汛期,钓上比别人多上许多或者是比较多的鱼。这个中内里当然是有诸多方面的原因,于此就让我在本章讲述,我小学五年级这年,爷爷和我是怎样在应汛钓鱼,以让亲爱的读者您明了,为什么我们爷孙俩,能够钓上岸比别人多的鱼。而这,就让我从前边已经开说的钓愣巴鱼开始。

清楚记得那天是农历二月十四,这天恰是我生日,那年代,我们这地方人谁说生日,都是以农历计。在这儿换算成公历说1950年3月23日,是我生日,是为说这一天出生的我,属火象星座中的白羊座。按时下人们扯闲篇情志说法,我是天性勇敢、睿智、富于行动力、干事情干脆的那种人。但我由衷认为,我一辈子为人处事,都与人为善、特讲究个道理,更勇于实践、说干就干,并且尤其能够吃苦耐劳、一干到底,其根本原因就是以爷爷为榜样的结果。就譬如这天,我放学回家就正撞见我爷爷与父亲携奶奶和我俩妹正要出发,爷爷见我,他立刻俩眼笑眯成两条缝,他把手中的洗脸盆大铜锣和尺长锣槌一把交到我手上,说:

“自己,去敲锣!”

一秒钟时间都不用,心头一下子火热,从我一眼看见铜锣在爷爷手上那一刻,我就知道这一年一度的愣巴鱼鱼汛又来了。因为这些日子,天天观察柳树枝条泛绿、冒点滴小芽越来越接近时节,时刻准备着,我们一群少年郎这几天就一直没走那曲曲折折岩边小径,是放了学就一溜小跑沿宽阔石碴路各自奔家,结果就有了这次我代爷爷敲锣。记忆犹新呐,因为这是我作为少年郎的第一次独立敲锣,也是最后一次敲锣,因我这次敲锣不多日子,我们那工房区就安上了广播大喇叭。也许是难得能父子俩一起出钓吧,爷爷这天把铜锣交到我手上,就和父亲大步流星奔了潮水河,我奶奶和俩妹妹跟不上他们父子俩步点,就成了我家奔潮水河钓愣巴鱼人员第二拨儿。

站到细碎石籽铺就的石渣路尽头,我们那①排工房西山墙对面高岗上,甩胳膊敲锣时,我看见我奶奶正带着我俩妹妹在坡下河滩上急匆匆走着,而我爷爷、爸爸已经在那大石头旁开始了钓愣巴鱼,并且从我眼里还是心里,由那影影绰绰独苗竹竿弓样弹起状判断,我爷爷和爸爸都已经中鱼…突然就心痒难耐了,下意识间我真想只敲几下铜锣,就立刻撒丫子奔我家那钓愣巴鱼地界挥竿钓鱼。不过,我这里说得,只是那一闪而过的念头或者叫它小心思,我知道我不可以这样作,因为爷爷在这高岗上敲锣,总是要等那另外四位敲锣人来到身前,才会与他们结团一起走下岩坡。而这个等石渣路上奔腾而来的前一拨儿后一拨儿钓愣巴鱼人群大致流动完毕的时间,也就是那另四位敲锣人到来的全过程,需要大致一个钟头时间。而这一个钟头时间或者叫必要过程,是因为爷爷的敲铜锣声,不能够清晰尽传到我们那铁路工房区区域里的所有人家,即一张锣声音它传不了七、八里地远,它必须有听到爷爷锣声后的另外四位敲锣人接续着铛铛敲锣,才能尽数通知到我们那工房区里所有钓鱼人家。至于这接续敲锣人是不是非要四个人干不可,这四位敲锣人应该是谁也没想过,因为这四位敲锣人出来接续敲锣,根本是一种对哥与领导的拥护或者叫战友间的情怀。

战争已经过去八年,可那战争的残酷仍然在昭示着世人。简单说,那四位敲锣人象我爷爷一样,都是中国人民志愿军伤残荣退军人。他们四位我同样喊爷爷的人,一位是拄架着单柺的一条腿人--他是我郑爷爷;一位是看着完好无损,却是头部、胫部、腰部共有九块炸弹碎片卡在要害部位,不能手术取出的人,他是我周爷爷;再一位是耳朵听不见任何声音的耳聋人,他是我牛爷爷。牛爷爷他能够及时出来敲锣,完全是因为牛奶奶耳聪目明,或者是他有见左邻右舍的闹哄哄人群。而我爷爷是只有一只手臂完好的独臂敲锣人,爷爷敲锣是铜锣挂在他绑在残臂上的木板条上,那木板条在手的部位,有一颗我中指粗又我中指长螺丝钉向手掌内方向拧了两个螺丝帽,那两个螺丝帽间垫有卡簧正好可以牢挂铜锣提手绳。爷爷是左撇子,爷爷伤残得是右臂,他那健壮的右臂几乎完整地保留了上臂,因此他配合自己的牙齿,能独立把一支专用敲锣木板条牢固地“背过肩绳”绑在他右上臂,也正因此爷爷能右手拎锣、左手抡锣槌,把铜锣敲得与常人无二。象这种代替右下臂和手,有着各有功能的专用木板条,爷爷共有十二支,他每天象剑匣一样斜背在脊梁上的牛皮囊里,总是有三、五支这样的木板条插着。相对比,爷爷在他们这五位伤残军人中,是伤残最轻的。象另一位我喊他骆爷爷的双臂人,是两条腿都被美国飞机扔炸弹炸碎…正是那个祖上颇布过头皮法案的美国佬,让骆爷爷由一个四肢健全的人,成了只有双臂的无腿人,非常残酷,骆爷爷的双腿经军医截肢后,是在抵近根部没有的。

说官职,那年代我们整个燕子山市铁路系统各站、段,都归铁路地区管辖,爷爷任上是燕子山铁路地区一把手,也就是爷爷是我们这铁路工房区最大的官,他因此有个绰号叫陈大管…我一家人的住房,因此比有一样人口条件的普通工人家,多出一间被工房区人们称谓的电话间。而这个电话间的功能,我至今最能记忆犹新的使用之一,就是爷爷直接往铁路地区后勤处办公室打电话报告鱼汛。也就是说,但凡鱼汛到来,亲爱的读者您就能看见,铁道线那边燕子山铁路地区各站、段的厂房、煤仓、货场、站台、食堂、澡堂间背衬的山丘、山谷里,就一定会有一队大几十人的钓鱼队伍集合起来,跑步奔向潮水河铁路大桥。更是看柳树枝条泛绿和桃树花芽如绿豆大小在时刻准备着,那大几十人的钓愣巴鱼的全队岀动,远比我们工房区人们出动更为迅速,是他们人人都是年富力强的青壮汉子。燕子山铁路地区后勤处一年四季的具体工作,除了应急参预铁道线路抢修,运营燕子山铁路地区各站、段食堂、洗衣房、澡堂、服装厂外,就是有专人专门从事农牧业生产,而一年四季应汛钓鱼,当然也是他们一项农牧“鱼”生产。

5

也就在此为爷爷单独表功,我爷爷在燕子山铁路地区一把手任上七年,除了各站、段没出过一起重大人身安全事故,年年超额完成运输、战备、生产任务之外,更自力更生、丰衣足食,他留给我们那铁路工房区人们交口称赞的,还有归铁路地区后勤处管理的一座农场。那农场在铁路地区各站、段背靠的山丘和山谷里,垦有大片梯田、鱼鳞坑绕山转,建设有果树园、马厩、猪圈、羊圈、鸭舍、鸡栏、菜地、晒场、仓库…它是我们那三千几百号工房区工人和家属共有的重要副食品来源,与风光无限。时不时去那农场地界踏春、踱秋、疯跑、瞎转悠,自是我们那铁路子弟小学所有学生周日最常见的大事小情。也就在此直说,我爷爷两年前从铁路地区一把手位子上退下来后,就成了我们那铁路工房区的区长,按时下的说法,爷爷是我们这工房区的社区主任,而主动让位的郑爷爷他就降级成了社区副主任。为人民服务,都是老战友,郑爷爷、周爷爷、牛爷爷、骆爷爷当然都是自告奋勇的本社区管委会委员。真不是我替我五位爷爷吹牛,这五位荣残军人,把我们那铁路工房社区管理得特别井井有条。象例如,因为有一户人家的狗,几日夜里狂吠,吵了大伙儿睡眠,然后就五位爷爷上门告诫,然后就那户人家处理了那狗。象例如谁家两口子吵架,那都得在屋里悄悄话掰执,否则架吵到院子里头,就罰款五毛,于是给其邻家前后好几排人家大人、小孩分发糖疙瘩甜,就成了乐翻天。人民币五毛钱,那会儿在我们这地方,可是能买一个书包或者是买二斤羊肉或者是买十八大碗豆腐脑,更五毛钱能买好大一包糖疙瘩甜。与称乌鳢是黑鱼棒子是一档子事,那会儿我们这地方人一律管糖块儿叫糖疙瘩甜。

这天,锣声在相互呼应中结束,牛爷爷和牛奶奶,郑爷爷和郑奶奶,骆爷爷和骆奶奶,周爷爷和周奶奶和他们二儿子我周二哥,正仪式性停步准备下坡,我出溜下高岗正要启步跑回家去给四位爷爷拿钓鱼竿时,郑奶奶一把拽住我,她笑呵呵将一个柳编小手提篮递到我手上,说:

“糖疙瘩甜,拿着。”

那年代食糖紧缺,买糖凭票。我家因爷爷的荣残军人身份,每月都比普通工人家多有一斤白糖可买,我家每月的白糖大都会集合起来,交给郑奶奶作高粱饴。我最记忆清楚的少年郎幸福感里,就包括有郑奶奶的高粱饴,放在嘴里先含一会,然后开始嚼巴,然后是弹尽粮绝后的抽吸着鼻子嗅闻残留在鼻孔里的芝麻香气。这高粱饴让我至今也没弄明白,那明明是里边没有一丁点高粱粉,却是只有芝麻粉掺合白糖熬浆轧制的糖疙瘩甜,它咋就名字叫了高粱饴。当然哈,吃高粱饴最多的是我俩妹妹,我是次位…我当然没有为此不高兴,却反倒是觉得自己因此才有的哥哥样。呵呵,说大话,这吃高粱饴寡,可谓时势造英雄,那年代,我们这地方,几乎所有人家养育儿女,都有“娇养女、棒养男”这套老话管着。

人纲伦常,我前边说的周爷爷、周奶奶二儿子是我周二哥,我没说错,是周二哥让我各论各其喊他二哥,因为论年龄周二哥只比我大二岁,我也打心眼里更愿意管他叫二哥。因为,不是按年龄排辈分,我爷爷让我必须喊四位爷爷郑爷爷、周爷爷、牛爷爷、骆爷爷“爷爷”,是这四位爷爷一直喊我爷爷是大哥,是从朝鲜战场一直到我们铁路工房区都一直在这么喊着。论年龄,我爷爷都大这四位爷爷十八、二十岁,而在那年代民间,实际别说是相差十八、二十岁,就是相差十五岁、差一轮十二岁,那都是以两辈人论着。在那个年代,之所以出现这种“辈分差”,我想,那应该是因为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和朝鲜战争的连绵不断造成的,那是一辈无辈分差中华男儿在硝烟弥漫的战场上,结成的生死之交。

是的,正是因此,我喊比我父亲只大着几岁的郑爷爷、周爷爷、牛爷爷、骆爷爷“爷爷”,绝对应当应分,它更是有发自心底的感恩在左右着。因为啊,终归,人不可以忘恩负义,这不分老少男女,只要他是人,就得这样!他们四位爷爷,那可是用一腔热血,用胳膊用腿,用耳聋用卡在身体里的炸弹片,舍生忘死保卫了祖国,保卫了我们铁路工房区那三千几百人安然无恙,保卫了日夜流淌的潮水河。

这天,我如何急匆匆跑回家,给四位爷爷拿钓鱼竿,又如陪着这四位爷爷如何奔河滩,又如何这四位爷爷的钓鱼竿一律放在我家…我这里就不一一细说了。我接着要细说得是“基础”,因为,若是没有这个基础,那我将要讲述的我一家人在自家钓位如何钓愣巴鱼的盛况,将根本不会发生;也若是没有这个基础,那我们那工房区家家户户的钓愣巴鱼盛况,将同样是泡影。

作者正在努力码字中,去催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