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那天在回家的路上，津田半路下了电车，从车站走过一段繁华的大街，然后拐进一条横街。他边走边左右看着当铺的布幌，围棋俱乐部的门匾，还有装有像鹰头似的花格子门窗的房舍……走到横街的中段，他推开一扇磨砂玻璃门，走了进去。门上的电铃发出刺耳的铃声，正对着大门的狭小屋子里四五个人的目光和津田的目光碰在了一起。那间小屋子没有窗户，面积狭窄且昏暗无比。对于突然闯进的津田来说，简直像走进了地窖。他紧张地在长椅的一角坐下，抬眼打量了一下那些刚才在黑暗中窥视自己的人。大多数人围着大陶瓷的火炉坐着，其中两个人抱着手臂，另外两个人在火炉边上烤着手，离得很远的一个人把脸贴在散乱的报纸上，最后一个人在长椅的另一端，跷着二郎腿，身子歪向一边。

每当门铃声响起时，他们就不约而同地朝门口瞥一眼，而后又不约而同地陷入沉静。他们就那样默默地坐着，那样子不像忽视津田的存在，而像在逃避别人对他们的注意。大家都畏惧彼此的注视，所以故意把视线转向他处。

这批沉默的人几乎都有一段相似的经历，他们安静地在候诊室里，等待着自己的轮次。这种等待看诊的时光，好像给自己绚丽多彩的人生突然蒙上了一层阴影。他们根本没有勇气望向光明的地方，只能静静地蜷缩在黑影之中。

津田将一只胳膊放在长椅的扶手上，一手托着前额，在这似乎对神明祈祷一般的姿势下，他回想起去年年底曾在这家医院偶遇到的两个男人。

其中一个人，竟然是他的妹夫。当他忽然在这间昏暗的屋子里认出妹夫时，不禁大吃了一惊。对方虽然是一个漫不经心的人，但看到他那惊讶的模样，内心不免受到影响，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另一个人则是津田的朋友。这位朋友深信津田和他患有同样的疾病，便毫无顾虑地同他搭起话来。结束后他们一同走出医院，并一起用了晚餐。这期间，他们还针对性与爱的问题进行了深入的交谈。

遇见妹夫，不过是一时感到意外，后来就过去了，并没有其他问题。但是那位他认为此后不会再相见的朋友，后来却跟他产生了极不平常的关联。

现在，津田突然想起那位朋友说过的话，又想起朋友现在的境况，内心好像突然受到了什么冲击似的，睁开了眼睛，把手从额头上放了下来。

这时，一位三十多岁，身穿天蓝色哔叽西服的男人从诊察室出来了，立即走向药房的窗口。他从西服内袋里掏出钱夹，正要付钱时，一名护士从诊察室出来站在门口。津田认识这位护士，等她呼叫了下一位患者，正要转身返回诊察室时，津田叫住了她。

“这样排号太麻烦了，请代问下医生，就说我明天或者后天来做手术，可以吗？”

护士转身进去，不一会儿又重新出现在昏暗的门口。

“现在二楼刚好空着，医生说你方便的时候，随时可以过来。”

津田像逃跑似的离开了那个昏暗的房间，当他伸手向内拉开磨砂玻璃门时，一直漆黑的候诊室，突然一下亮起了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