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又给带偏了
一听是皇帝的旨意，霍去病毫不犹豫的说一声‘好’，一把抱了太子刘据，骑着踏云骓，跟随张汤来到了廷尉府。
刘据第一次出皇宫，心下其实颇为激动，坐在马背上左顾右盼。
很快的，他就有些失望了。
这座长安城……跟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啊。
出了公车司马门，四条类似秦直道的宽敞大路纵横捭阖，足足有20米宽，铺了碎石、细沙后，还铺了一层漂亮石砖。
道路两旁也有树，绿荫成行的感觉挺好，不愧是大汉帝都。
唯一的不足，便是除了几条主干道上的那些个侯府、衙门，其他区域内，无论是房屋建筑还是路况，却又极为逼仄而粗陋，几如彘窝。
贫富差距之大，触目惊心，这让刘据很不舒服。
其次就是味道。
整座长安城里，虽然不见多少牛粪、马粪和犬粪，但这一股子浓烈的腥臊味道，却委实让刘据有些受不了。
好在廷尉府距离皇宫不远，出了宫城西面的‘公车司马门’，向西北方向七八百步就到了，差不多能算紧贴皇宫。
廷尉府占地面积不大，估计也就十亩左右，地面建筑是一座不起眼的主楼，外加两排厢房，有点类似后世的州府官衙。
可刘据知道，这座被称为汉帝国‘鬼门关’的廷尉府，绝非表面看上去这般简单，说不定这方圆几十亩的地下，就修建了很多地牢。
果不其然，等他们一行人进了廷尉府大院，尚未下马，便听到某地下深处传来一丝一缕的凄厉惨号，若隐若现，宛如来自地狱的哀号，瘆人得紧……
张汤率先下马，作势相邀：“太子，冠军侯，请吧。”
霍去病抱着刘据下马：“张汤，有什么话赶紧问吧，某家还要帮我表弟制作耕犁呢。”
张汤略一沉吟，也不强求，干脆就站在廷尉府的院子里开始‘审讯’：“太子殿下，最近这十八日里，为了制作耕犁，你拆了太子太傅石庆的马车，砍走宣和殿东南角一段三尺七寸栏杆，拆了椒房殿一张案几……可有此事？”
刘据点头：“有啊。”
他想了想，补充说道：“其实，廷尉说的还不全，孤为了寻找合适木料，还拆过椒房殿的木榻，可惜，松木太直太硬，容易折断，不适合制作木犁。
对了廷尉，你能帮我寻一些榉木、橡木吗？
实在不行，榆木柳木都行。
你是不知道啊，孤和冠军侯制作的这一架木犁，其实并不适合关中一带使用，但极适合江淮、巴蜀和吴越之地，那边水田多……”
刘据一开口，就是一阵‘巴拉巴拉’，又是气候，又是地理，还夹杂一些具体的粮食作物的产地分布和特性，根本就停不下来。
不要说霍去病那个铁憨憨，就连张汤这等‘百事通’式的人物，都听得一愣一愣的，一脸的震惊之色。
太子年幼，不过七八岁的稚童，又很少出过皇宫，怎的他知晓的事物如此庞杂而细致？
要知道，汉帝国专司农桑的大农令、大农丞，对于天下农桑作物的品类、产地和习性，恐怕也说不了这般齐全吧？
更何况，刘据所说的有些农作物，就连张汤都没有听说过。
就譬如甘蔗、黄麻、冬小麦、胡麻、芫荽、胡萝卜…等等，听得这位廷尉满头雾水，忍不住开口询问：“太子，甘蔗为何物？”
刘据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一番口嗨，暴露了太多……
“甘蔗啊，就是一种生长在吴越楚地的植物，”刘据在脑海中快速‘检索’，“诗三百中，有一句‘周原膴膴，堇荼如饴’，说的是麦芽制作而成的甘饴。”
“而屈平的离骚中，有一句‘胹鳖炮羔，有柘浆些’，其中的‘柘浆’，便是甘蔗所榨的汁液，甘甜可口，比麦芽酿制的甘饴要好上很多。”
张汤皱眉凝思良久，继续问道：“那、冬小麦呢？”
刘据瞪大了眼，有些难以置信的问道：“怎么，廷尉竟然不知……咳咳，廷尉，你知道小麦吗？”
张汤点点头，旋即却又摇头，正色道：“太子，臣知道麦，却还不知有大小之分……对了，燕地曾大量种植麦子，名为燕麦，可与此有关？”
刘据有些抓瞎了。
说到底，他不过是一名不折不扣的‘粗鄙武夫’，对农业所知有限，哪里知道古代粮食作物的名称、品类，跟后世的差别其实相当大。
甚至，可能有些他熟知的粮食蔬菜作物，眼下还根本就没有传入华夏之地，就譬如辣椒、番茄、红薯、土豆、玉米……
“廷尉，不瞒您说，孤所知的很多农桑稼穑之事，其实都来自书卷典籍，其中诸多细微之处，自然也是只知其名而不知其物。”
刘据拱手笑道：“若是廷尉方便，可取一些粮食作物，咱们几人共同参详如何？”
张汤点头，拱手，面无表情的说道：“也好……”
……
于是，小半个时辰后，一场案件审理，直接变成了粮食作物的‘科普现场’。
廷尉府里，张汤令人摆放了十几样汉帝国的粮食作物，无外乎黍、稷、稻、麦、麻、青稞、燕麦等‘五谷杂粮’。
还有一些常见菜蔬，如韭菜，葵菜，蕨菜等，与后世基本接近，无非就是名字不太一样。
刘据一下子放心了。
看来，偶尔关心一下农业，对穿越者的帮助还挺大，要不然，面对一大堆粮食作物，可能直接就懵了。
“这是大麦，这是小麦，”指点着其中几样粮食，他侃侃而谈，“这种是燕麦，可以磨片冲着喝，味道不错；
还有这种，应该是青稞，可以作为战马饲料，也可以酿酒……对了，大麦其实不如小麦，对田地水肥的要求高，难伺候，而且，相同田亩条件下种植时，产量应该不如小麦。”
张汤、霍去病听得很仔细，不过，两个人的注意力则决然不同。
就譬如张汤，手里捏了十几枚小麦种子，十分认真的凝视着，思索着，似乎还在心中计算着什么。
霍去病则抓起一把大麦，一把青稞，两只丹凤眼半眯着，左看看，右看看，自然也很是认真。
“去病表兄，大麦是主食粮食，不能作为战马饲料，青稞只适合北方、西北方种植，产量也一般。”
看着霍去病的模样，刘据一下便猜出他的想法：“其实，这种粮食才是好东西，既可以制作成天下一等一的美食，更是绝佳的战马饲料……”
他从十几样粮食作物中挑出大豆，笑眯眯的递给霍去病：“表兄你看，这才是好东西唉。”
霍去病点头，一本正经说道：“的确是好东西，炒熟后，战马极爱吃，军士也喜欢吃，就是吃多了容易窜稀，爱放屁。”
刘据哈哈大笑。
还别说，霍去病一本正经的时候，贼帅。
“表兄你放心，回头我教你一个法子，保证能将豆子制作成天下最好的美食！”
刘据拉着霍去病的大手，嘿嘿笑道：“而且，再教你一个法子给战马制作最好的饲料，保证让你们羽林军的战马，个顶个的都成为好马，堪比踏云骓！”
霍去病大笑，一把抱起太子，大踏步的向外便走：“走走走，咱们先去制作战马饲料！”
正在研究小麦的张汤猛然醒悟：‘不知不觉间，怎的让太子就这么给带偏了……’
他放下手中的小麦，黑着脸说道：“太子，冠军侯，你们的案子还没审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