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太子太傅石庆要走?那怎么能行!
您走了,孤还怎么明目张胆的逃课……咳,您若走了,孤的学业怎么办?
老师啊,求求您别走了,我想读书,我想做学问,我太想当您的学生了啊太傅……
这位名满天下的大儒,态度很坚决,无论是刘据撒泼打滚,还是苦苦哀求,抑或是给他讲道理,都没有什么用。
“太子啊,老夫的学问有缺陷,还不能胜任太子太傅之重任。”
“不过您放心,太子,等老夫出去一趟,俯下身子,亲眼看一遍这天下,体味一遍百姓之多舛,必能成为真正的读书人。”
“太子啊,老夫不在的日子里,您还是需要多读一些书,多听听其他人的见解,只有这样,您的眼界才会更加开阔,您的心胸才会愈发的博大……”
这糟老头子,把人都快整破防了!
刘据的眼眶红红的,死死的拽住太子太傅的袖子,嘶声怒吼:“太傅,孤不准你离开!孤只喜欢听您的课,不喜欢别人给孤当老师!”
“太傅,您若真要走。”
“好,那就把孤也带走,咱二人结伴而行,教学相长,相互照顾……太傅啊,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孤舍不得您呐太傅。”
“不行,您若要走,必须带上学生!”
开玩笑,孤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您这个糟老头子自己却要跑路了?那怎么行!
刘据都能想象到,石庆一离开,刘彻必然会再选一个‘大贤’送过来,终究还是摆脱不了儒生的谆谆善诱、毁人不倦。
想想就头疼得很啊。
可是,石庆这个老实人一旦认准一件事,就算是砍了脑袋,他都要坚持去完成;更何况,此行关乎‘天下至理’,必会‘虽千万人而吾往矣’!
不得不说,这儒家读书人啊,头铁起来还真不是盖的,就是梗着脖子要走。
无奈之下,刘据只好搬出自己的暴躁老父亲:“太傅,您若离开,我的学业怎么办?要不,咱们这便一起去见我父皇……”
石庆伸手,在刘据脸上轻轻抚摩几下,眼中有些许不舍:“皇帝已准允老夫的请求,并将他的天子车架恩赐给我,这一份恩情,老夫没齿难忘。
太子放心,老夫此行其实也用不了多少时日,一年半载估计便能返回。”
石庆就像一个敦厚长者那般,温言劝慰太子,喋喋不休的说了很多废话,无外乎让太子勿忘读书,勿忘天寒加衣,睡觉时切忌贪图爽快而不盖被子……
……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便是。
目送太子太傅石庆乘坐一辆牛车,吱吱呀呀的离开长安城,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寒风刺骨中……
刘据欲哭无泪。
可是,他的眼底,为何不自禁的就湿润了?
多好的糟老头子。
短短的两三个月,石庆,那个又矮又胖、废话连篇的老儒,曾经让刘据头大如斗、痛不欲生,同时,也让他彻底改变了对‘儒生’这种生物的看法。
准确来说,是彻底改变了他对汉儒的看法:即便皇帝刘彻听从了董仲舒的建议,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让儒家读书人成了汉帝国最有前途的‘士族阶层’。
然而,在石庆这些老读书人看来,儒家门徒的身份和地位固然重要,而最为重要的,终究还是学问,是天下至理,是天下为公。
一句话,这糟老头子,才是一个真正的明白人啊。
对于太子太傅石庆这一次‘东游列国’的壮举,说实话,刘据满心不舍的同时,竟还略带一丝难以名状的期待。
他真的想象不来,游学归来的石庆,将会变成什么样子……
天子赐给石庆的六架车辇,石庆并未带走,此刻就停在西安门外;寒风萧瑟,天色黯淡,远处的秦岭宛如一头远古巨兽,沉睡如斯。
时间过得好快啊,这一转眼,他穿越过来将近三个月了。
初冬时节的长安城,真特么的冷。
冷得增怂!
刘据穿一身夹层锦衣,披一条黑面红边的大氅,脖间缠着一条纯白色的貂皮围脖,一张俊俏小脸,却还是被冻得通红。
他依偎在阿母卫子夫的身边,望着老师离开的方向,沉默了很久很久,直到阿母轻声说一句‘回去吧,看不见了’。
他抬头看着阿母慈祥而姣美的脸庞,突然笑问:“阿母,太傅那么大年纪,他的孙女怎的才九岁?”
卫子夫一愣,忍俊不禁,笑道:“还说人家才九岁,你也才八岁呢?”
还真是老刘家的种,才八岁就想娶妻之事了…皇帝总是嫌弃,说她的据儿生性柔弱、敦厚,没什么出息,一点都不类父。
呵!
不知不觉间,皇后的腰杆子,就挺直了不少,脸上的笑意也更加浓郁了一些。
刘据哈哈大笑,向前跨出几步,‘腾’的跳下皇后车辇,对着不远处一名羽林卫招手:“你,过来,下马!”
那羽林卫一脸愕然,转头看向端坐于车辇之上的皇后卫子夫:“皇后……”
卫子夫似乎猜到刘据想干什么,只是很认真的问了一句:“据,汝年幼,可能骑?”
刘据活动活动筋骨,跃跃欲试:“家父汉…大帝!家母大汉皇后,我舅舅是大将军卫青,我表兄是冠军侯霍去病!”
“吾乃大汉太子也!”
他大踏步上前,一把扯下那名羽林卫,宛如一只灵活的瘦猴,手脚并用的‘翻身上马’:“阿母先回宫,无需等我!”
言毕,他大喝了一声‘驾’,便策马向东而去。
负责皇后、太子护卫安全的羽林卫、宫人和绣衣使者,纷纷侧目,齐齐看向皇后卫子夫,每一个人的脸上,均露出一丝担忧。
卫子夫却端然而坐,面含微笑,淡淡道:“太子虽年幼,但也是我大汉好儿郎,尔等无须担忧……”
……
阿母不担心…肯定是假的,毕竟,让只有七八岁的太子独自骑马,估计全天下只有匈奴人才做得到。
所以,人家在几百万里的草原大漠上,才能生生不息,耀武扬威,仅凭二三十万装备简陋的骑兵,便能将庞大的汉帝国摁在地上,骑脸输出。
太子又如何?
若像原主刘据那般,身在皇宫深处,养在妇人之手,只知埋头读什么圣贤书,当一个谦谦君子,就算是大罗神仙下凡,估计都没救了。
不用李广利、刘屈氂之流谋算。
就是刘彻本人,看着儿子被儒家读书人给教成了废物,估计也会恼羞成怒,恨不得三拳两脚,便将这个大汉太子给打得生活不能自理……
经过这一段时日的观察,刘据总算是捉摸出了一点门道:‘其实,在巫蛊之祸爆发前,自己这个太子基本安全。’
也就是说,中年时代的汉武大帝,还是相当不错的一位皇帝。
刘彻是个暴躁老父亲,这一点毫无疑问;甚至,在某种意义而言,还能算得上是一个暴君。
然而,在晚年昏聩前,刘彻,绝对是汉帝国最伟大的帝王之一,这一点,就连刘据都不得不承认。
所以啊,此番送别太子太傅石庆,表面上,是太子舍不得老师离去,夺马狂追,是一出‘师徒情深、不离不弃’的好戏;
实际上,这一切,还真是刘据的本心之举:石庆,是一位难得的好老师,值得尊敬。
至于说让刘彻看看,太子并非一个废物……只能说是顺手而为之吧!
“大汉!”
“逆子!”
趴在马背上,听着耳边呼啸而过的寒风,刘据忍不住发出几声“大反派”的狂笑:“哈哈哈哈!老师,哪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