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憋屈的老郭
昆明·云南留守府
郭壮图满脸阴沉，面色极为不善地端坐在内堂的太师椅上，阴恻恻地盯着眼前这个仿若无事的少年。
几十年来，郭壮图从没这么最憋屈过！
就算是当年他一贫如洗，又恰逢发妻难产过世、只留下刚出生的女儿，父女两人相依为命时，他都没有这么难受。
可现在，纵使贵为云南留守将军，兼管总督、巡抚数职，权势滔天。
但依然拿眼前这个喋喋不休的少年，毫无办法。
“姑父，你继续啊，不用理我”
坐在郭壮图旁边的吴世璠，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当着堂下几名署吏的面，自顾自地抓起刚烤好的红蓣，一口蓣就着一口茶，“吧唧吧唧”的大吃了起来。
不但吃相难看，还故意发出难听的声音，这样还犹嫌不足，嘴里还时不时冒出两句模糊不清的话。
“这红蓣煨着吃，还真甜啊……各位大人，等会你们不要走啊，我让人给你们送几斤过去……”
突然，吴世璠脸色突变，似乎想到了什么，神情忽然严肃起来。
“卟~”
随着一声脆响，吴世璠原本紧绷的脸色，也缓缓松散了下来，露出一副心满意足的畅快。
吴桐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丢人！真是太丢人！
我怎么就跟了这样一个主子！
堂堂王族子弟，如此的放浪形骸！
你就算装装样子也行啊，好歹你是周王世孙，是个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基本的礼节呢？基本的教养呢？
周王府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你这样子，以后还要怎么当王？怎么统领天下万民？
你居然还当众放……
见自家少爷越来越过份了，吴桐赶紧圆场解释说：“各位大人海涵，小的这几日肚子有不爽利……”
堂下几个吏员也是人精，纷纷假装听不见吴桐的解释。
吴世璠如此不顾形象的放飞自我，其实也是一肚子苦水，他是真的拿郭壮图没辙了。
郭壮图就像个滑不溜秋的石蛋卵——又硬，又滑，根本忽悠不动啊！
吴世璠刚开始，是跑到郭壮图跟前，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样，大言不惭地说要拿“宝贝”来跟郭壮图换东西。
还说这东西能让郭壮图“名垂千古”、“流放百世”、“万民生佛”之类的。
然后就一直地明示、暗示郭壮图，说吴世璠他自己，为了替姑父解决前线的粮秣问题，不顾艰难险阻，爬山涉水，披荆斩棘，又是花重金，又是托关系，几天几夜睡不好，吃不下……是多么的辛苦巴拉巴拉。
终于找到了那件“宝贝”！
然后就开始狂吹起来，什么这件宝贝“味道香甜啊”，“容易种植啊”、“府志有载”一大堆的废话。
其实一句话就能概括：就是好吃好种，官府认证。
而且更重要的是，这件宝贝只要出现了，亩产石数立马激增，即刻就能解决藩内的粮食问题……
见吴世璠吹得唾液横飞、手舞足蹈的样子，郭壮图一开始还是有些期待，想看看这个外甥究竟能有什么办法，真的能增加粮食产量。
等吴世璠掏出一个甘薯（蓣）出来后，原本郭壮图满怀期待的脸瞬间就垮了下来，随后就一副冷冰冰的表情，爱答不理的样子。
无论吴世璠怎么一脸亢奋地指着书本，还是怎么描绘粮食丰收、百姓喜悦的场景，或者要带郭壮图到农田里亲自去看一看真假，甚至说明了此事大力推广、是如何的利国利民利千秋万世。
乃至允诺，事后替郭壮图向吴三桂请功，将来更是封侯拜相不在话下。
郭壮图则是一副“不懂、不听、不知道”的样子，直接无视吴世璠的“世孙”身份，悠悠地端起茶杯，赶吴世璠走。
面对老奸巨猾的郭壮图，无论吴世璠怎么软磨硬泡，还是抬出自己爷爷来威胁，就是不配合。
吴世璠使出的所有手段，就像一拳打在空气上，累的自己气喘嘘嘘，可对方就是没有任何反应！
气得吴世璠直骂娘。
接连几日的碰壁，连郭壮图都认为吴世璠无计可施，差不多要放弃的时候。出人意料的，吴世璠干脆耍起了无赖。
每日申时，吴世璠就准时出现在云南留守府的府衙里。
也不去找郭壮图，而是在府衙的吏房里逛来逛去，跟吏员们搭讪聊天，美其名曰“了解吏治民生，亲近寻常百姓”。
来就来嘛，郭壮图也懒得理他，自顾自地处理军政钱粮大事。
可慢慢地发现不对劲了。
和吏员聊天，影响政事处理不说，竟然边聊边吃起了零嘴！
堂堂云南路总管府，上值时间内吃零嘴！
什么蜜制薯干、烘薯片、炸薯条……奇奇怪怪的东西派给府衙里的吏员和卫兵，搞得人家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最过分的一次，竟然在府衙的内堂里，当着郭壮图和众吏员的面吃起了薯粉！
“呲溜呲溜”嗦起粉，“呼啦呼啦”地喝起汤，吃得好不畅快。
而此时点，又恰好未到下值饭点，众人忙活了一日，肚子里也没点东西垫底，只能咽着口水，眼巴巴地看着吴世璠吃薯粉。
也顾不上肚子饿得“咕咕”叫，只能埋着头干活，假装看不见在一旁嗦粉嗦得正畅快的吴世璠。
郭壮图见吴世璠如此丑态百出，影响恶劣，本想赶他回去。
但吴世璠竟然“王爷爷口谕，要我多熟悉政务”为由，死乞白赖地要留下来。
郭壮图他总不能去问吴三桂“有没有这事”吧。
而且身为长辈，竟然被外甥拿捏，沦落到得“找家长”才能解决问题，这传出去也不好听。
于是他转身下了个“府衙里不到饭点，不能吃东西”手令。
但一转身，看到吴世璠理都不理，旁若无人的还在一旁嗦薯粉。
脸色黑沉的郭壮图，直接找上吴世璠，质问他是否知道自己定下的规矩时。
吴世璠却是一脸无畏，直接怼道：
“我知道啊，但关我屁事？我又不归你管。”
气得郭壮图脸都涨红了。
这简直就是胡闹！
完全不把王族尊严放在眼里！
堂堂王室世子，如此不在乎天家威严，以后那些平民胥吏，又岂会对王室产生敬畏？！
面对吴世璠这种王族带头“砸饭碗”的行为，郭壮图是既生气又无奈。
因为，他自己也是王亲国戚的一员。
要是底下的人连王族都不敬畏，又岂会敬畏他这个王亲？
一老一少两人，就这样在府衙里置起气来。
一个要推广甘薯、一个不肯配合。
针锋对麦芒，互相置气，互不退让。
最后只苦了底下的胥吏们，连平时工作和汇报时，都是慎而又慎，就怕惹到原本一肚子火的郭壮图发飙。
就这样持续几日，直到郭壮图收到了一份来自松滋行辕的信函。
郭壮图看完函件后，一言不发。
沉吟片刻后，挥了挥手，让底下人出去，只留下姑侄二人。
随后说道：
“蚊香寺的地还没处置，那片寺田就先给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