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如果奇迹能够发生

杜丘生假装挥舞了一下法杖。三柄冰晶大剑从空中凝结而出。

看着顾问先生踏上了其中一柄，阿拉里克兴冲冲地踩上另一柄，只有道尔畏畏缩缩地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牙一咬，狠心踩上了最后一柄悬空的大剑。

出乎他意料的是，冰晶悄然爬上了他厚厚的鞋面，给他套上了一个“安全带”。

“压低重心，不要掉下去。我会让你们盘旋在上方，瞄准下面打就行。

“和上次一样，尽量瞄准同一个地方，切开一个破口。

“小心那个卡伊乌斯的动作。

“剩下的交给我。”

阿拉里克被这份沉甸甸的信任所激励，重重地点了两下头。道尔则一脸凝重，只不过被无面术所遮盖了。

三支冰剑载着三人鱼跃而出。道尔和阿拉里克盘旋在空中，低速慢慢地飞着。

道尔自觉自己对魔卒的抗性比较低，索性面对着卡伊乌斯的方向，防范着对方。

阿拉里克则看着顾问先生压低势头，剑尖对准了魔卒。

面对这个稍弱一点的魔卒，杜丘生打算使用法术。

他欠缺在实战中使用法术的经验，以及他想知道法术是否也像道术那样，只要穿破了魔的那层诡异的外皮，就能对它造成致命的打击。

有热气腾腾的超凡之力在上空浮动，魔卒表皮上的半张残缺破败的脸从不知道哪里游动到了正上方。那空洞般的嘴里发出了嘶吼。本来属于人类的肢体在使劲向空中伸出，苍白的手指像某种滑腻触手生物的吸盘一样，在微微鼓动。

这个没有灵魂，没有知觉，没有思维的怪物，只有一片空荡荡的虚无。无法用人类的语言形容它的动机，任何有意义的字眼都描述不出它为何如此「贪婪」地「想」要「吞吃」掉秘能，以及人类。

它弯曲肢体，猛地向上一跃。

这一刻它仿佛某种虫子，能够像摆脱引力束缚一般，跳跃远远超出自己身高的距离。

几乎就差那么一点，它就能够摸到杜丘生的剑尾了。杜丘生一个拔升，躲开了这一击。冰晶大剑在空中划过一个弧线，剑头调转。

杜丘生笔直地前伸着法杖。

三环·闪击。

一个短促的音节被他吐出，杖尖金光一闪，一道狭窄的法术用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射出，眨眼间就从空中来到地面，噗地一声没入魔卒的表皮中。

黄金塔传承中最具威力的一个三环法术，闪击，能像击发一颗子弹一样，将澎湃的法力高速射出。

它的施法时间短到不可思议，几乎等同于扣动扳机，然后法力子弹就会笔直地冲出，几乎没有偏移和弹道的衰减。

魔卒的半个身子都震荡了一下，委顿下去。秘能之眼中，魔的表皮上泛起一阵阵涟漪，许久才平静下去。

看到顾问先生的攻击如此奏效，阿拉里克强忍着直视魔卒的恶心感，扔出了火焰箭簇。四五支火焰划出了一道抛物线，先后打在同一个地方。

魔卒发出骇人的咆哮。

这魔音撞在地下空间的墙壁上，响起阵阵回音。

杜丘生高速御剑，不断变换着方位，朝着魔卒射出“闪击”。强风刮过他的脸颊，吹起他的头发，把他的风衣衣摆高高掀起。

肾上腺素在鼓动着他的心脏，让他更加专注，死死盯着那块快要被他破出缺口的表皮。

“无上的黑暗，拥抱祢的子民。

“让祢的使者洒下你的帷幕。

“带领我等去往永远安宁的彼岸。

“无上的黑暗！我行于祢的道路上！取走祢的报酬！

“将祢的空虚填满这丰盈的现世！”

卡伊乌斯在向不知名的存在祈祷。然后，他看向了眼前不远处的空中漂浮着的道尔，开始念诵咒语。

虽然自己不擅长法术，但是他也是货真价实的四环法师！

四环·剥皮术！

不祥的绿光冲着道尔飞来，他连忙施展出光盾术想挡住。但是他的实力明显还是差了一点，身前的光盾没有坚持多久就碎裂了。

道尔连忙矮身躲过这道法术。他感觉到一股炽热的法力从他的头皮擦过，向着身后飞去。他连忙转过头看去。

被削弱的剥皮术向着战场中掉下去，更糟糕的是，那个方向刚好在顾问先生的机动路线上！

剥皮术和拉肢术一样，是十分狠毒的法术，完美契合了冬塔的痛苦之路。这个法术会让中术者皮肉分离脱落，若是被高环法师使出，顷刻间就能将一张完整的人皮剥落下来。

“小心！”

道尔只来得及发声提醒，他已经来不及拦住那道法术了。

他脑海中升起了一股巨大的恼怒和羞愧。只需要防住对方，这么一件小事他都失手了！愤怒的道尔甩手一道针刺术，这正是卡伊乌斯的攻击法阵中装填的强进攻性法术——卡伊乌斯堪堪避过要害，肩头被扎中，一小泊血液飙溅到空中。

杜丘生听到道尔的惊呼，转头就看到一道法术已经飞到身前。他连忙向左边倾倒，想避开这道从右边飞来的法术。

但是他的速度太快，并且本身就该身体右倾压弯右转，保持向心力从而不被自己的御剑术甩出去。

眼下因为不得不向左倒而失去了平衡，他连人带剑被甩了出去。

“顾问先生！！”阿拉里克焦急不已，连忙补了一大波火焰箭矢，想吸引住魔卒的注意。

然而没有太多和魔打交道的他，并不知道魔是一种连“注意”都没有的玩意。

火焰像雨一样落在地面，仿佛一场流星坠落……其中不少击中了魔卒硕大的身体，但是它根本没有被吸引，径直冲向了顾问先生。

杜丘生勉强找回平衡，在极限距离拉回剑势，避开了重重撞上墙壁的下场时，魔卒已经猛冲到了面前。

那苍白的手抓住了他的剑柄，就要把他从空中拖下来。

电光火石之间，杜丘生几乎没有思考地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真炁被引动，奔涌着出走丹田，被牵引到法力池中。杜丘生感到胸口一股滞涩，瞬间暴增的法力几乎快要撑到极限。

然后他凭借这丰沛的法力，使出了一个他现在本不该使出的法术。

五环·屏绝术。

因为真炁突然被抽走，道尔和阿拉里克感觉脚下的飞剑失去控制般猛然下沉，紧接着，又是一股剧烈的气浪，夹杂着空气中的浮沉袭来，将他们向更高空掀出去。

黄金塔的五环法术展现出了它应有的水平。魔卒被无形之浪倒卷，狠狠向着来时相反的方向倒飞而出。

这道强大的法术是一个几乎快要触及到“领域”这个高级概念的法术，虽然只有一瞬，但是它能够制造一个真空般的空间，将里面的一切全部推向外面，包括任何具有召唤物形体的法术。

魔卒硕大的身躯砸向了控制台所在的铁塔。巨力的冲撞让它的底座瞬间支离破碎，令人牙酸的破碎声和金属变形的吱呀声从塔身上传来。

肩膀受伤的卡伊乌斯刚刚想扶着栏杆站起来，就听到一声巨响，然后脚下的平台开始摇晃，几乎要将他甩飞出去。

摇摇欲坠的结构不甘心地又坚持了一下，在让人以为它会就这样保持平衡的时候，突然越过了极限，轰然倒塌。

杜丘生先是拉高，然后控制住已经开始下坠的阿拉里克和道尔，他操纵着三柄飞剑盘旋在上空，看着脚下一大片升腾而起的烟尘。

几秒钟之后，灰尘下坠，露出了卡伊乌斯的身影。

他关键时刻给自己施加了一个浮空术，让自己不至于当场摔死……但是仍然被巨大的铁塔给压回地面，重重地摔在了平地上。

他感觉自己的腿可能骨折了，但是更糟糕的是，刚刚法杖脱手而出，不见了踪影。

他的肺因为吸入了烟尘在火辣辣地灼烧。他痛苦地咳嗽了起来，没有看到一个巨大的身形从尘烟背后显现了出来。

当死亡的阴影笼罩了他时，他才看到……黑暗之子那已经裂解的脸庞已经近在咫尺。

那没有瞳孔的双目盯着他。蛮荒的、遥远的死意爬上了他的脊背。

他呆住了。

他知道被黑暗之子吞吃的祭品都是什么结局。

这不是你期望的、“无上黑暗”的怀抱吗？

这不就是你寻求的、终焉的毁灭吗？

为什么此刻你还害怕得发抖呢？

卡伊乌斯不知道为什么。真正面对死亡的那一刻，他才发现，自己还没有准备好。自己又变回了多弗城街头那个衣不蔽体的小男孩。

而那个时候，至少还有一双温暖的手愿意牵着自己。

“卡斯潘！”

仿佛听到了卡伊乌斯心中的呼喊，卡斯潘的身影撞碎了尘埃，来到了卡伊乌斯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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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大战开始的那一刻起，卡斯潘就因为直视魔卒而陷入了一场精神风暴之中。

过了好久才挣扎着脱出这种状态的卡斯潘，发现自己涕泪横流，软倒在地上。

他晃了晃头，像是想把无数的杂音赶出脑袋。

对了，卡伊乌斯……卡伊乌斯怎么样了？

他艰难地站起来，朝着战场看去。

卡伊乌斯正在和对面的一个无面男对峙，深红的顾问正在和另外一个下属对战那个怪物。

卡斯潘知道自己一介凡人，不该参与到这天崩地裂的战局中。

法师的一个小小法术，即使可能是最基础的一环法术都有可能瞬间置凡人于死地。

但是，但是……这里能救卡伊乌斯的只有他了。

卡斯潘不知道那个怪物到底是多么恐怖的存在，只知道定期会有“祭品”被卡伊乌斯送给那个未曾谋面的怪物。

吃人的怪物算什么？在多弗城最恶劣的街头长大的孩子还有什么好怕的？

只要他说服了卡伊乌斯，让他放弃这无谓的抵抗，他可以拿自己的一切去向深红的顾问交换他的性命。

所有的一切，财富、势力、甚至给深红卖命……只要对方觉得他的贱命还有价值。

对超凡世界知之甚少、不懂得魔的可怕、只知用街头规则为人处世的卡斯潘，决定豁出一切去挽救卡伊乌斯。

那是他三十多岁生命里从未亲口说出的，但却是唯一的家人。

他找到了一处向下的挂壁扶梯，但因为还被绑缚着，只能采用正面爬梯子下去的别扭姿势。好在他身手矫健，仅凭背后还能活动的手掌就能往下爬。

在众人没有在意的角落里，一个凡人踏进了战场。

他俯身在阴影里，朝着卡伊乌斯的方向移动，不敢吸引顾问和怪物的注意。

然而他的打算落空了。顾问被卡伊乌斯的法术扰乱的路线，已经被怪物贴身的时候，释放了一个强大的法术，将卡斯潘掀飞了出去。

他刚刚爬起身来，就看到卡伊乌斯随着破碎的铁塔一同坠落，震荡起了一地灰尘，消失在其中，生死未知。

卡斯潘瞪大了双眼，一种莫名的恐惧袭击了他。

卡伊乌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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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伊乌斯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卡斯潘用肩头撞开。

脑子在嗡嗡地叫，发生了什么？卡伊乌斯呆滞地转过头，看到了卡斯潘被魔卒抓住的一幕。

卡斯潘……？？？！！！

卡伊乌斯喂了很多人给魔卒，但是从来没有仔细看过黑暗之子是如何进食的。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第一次看到的……居然是卡斯潘。

卡斯潘被魔用触肢高高举起，然后塞进了自己的身体。他就像掉入了沼泽一般，缓缓没入其中。

嗤——顾问施展在他身上的陷阱索碰到了魔的皮肤，消散无形。

卡斯潘很痛，他的下肢像被扔进了绞肉机……他知道今天就是自己的死期了。

双手被解放，他做出的最后一个动作是向卡伊乌斯伸出了手。

不是想让卡伊乌斯救他，而是想和他道别。

他回想起了卡伊乌斯离开的那天，他赌气没有和他好好道别。

那之后的每一天他都在回想着那一刻，如果奇迹能够发生，如果时间能够倒转，他一定会好好道别。

后来奇迹发生了，卡伊乌斯回到了他身边，但是他已经暗暗告诫自己，如果终有一天卡伊乌斯要再次离开他，他一定要在那一刻到来的时候好好道别。

那一刻已经来临了，虽然要离开的是自己……

卡斯潘脸上露出了一个苍白的笑。他伸出的手空悬在卡伊乌斯眼前。

卡伊乌斯感觉好像有一座大堤在自己胸口坍塌了，他无力地伸出手想去握住卡斯潘。

还差那么一寸……魔卒没有给他机会——卡斯潘的指尖消失在了它的表皮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