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长城
夜里。
陆鸣舟回家。
坑坑洼洼的土路,仅凭天空那圆月是无法照亮陆鸣舟眼前的路,运气差点,乌云横推而过,盖过了本就不多的月光,这下回家的路更是一片漆黑。
陆鸣舟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他需要小心,崴了脚,摔了跟头,就没有可以换洗的校服了。
自打陆鸣舟有了更高水准的文化,每次回家他都觉得压抑。
贫富差距真的太大了,班级中有钱的同学,一双带钩子的鞋子就三千多,贵的可能四五千,而他这种人每个月能领取到的低保也不过是五百块钱。
正如,江城中心高楼林立,一条大道能并排跑四排车,到了同样的江城乡村,连一条平坦的土路都找不到,更何况路灯这种高科技了。
文化人,张嘴闭嘴就是钱,有些俗,但钱真的很重要。
回到自家的火葬场,陆鸣舟才能看到光亮。
推开院子的门,今天没有哭喊声,又是没有收入的一天。
陆鸣舟想着,江城的人别都往外地跑啊,江城的土地培养了你们,你们应该回来建设家乡的。
话是这么讲的,说让人家回来死,不好听。
文化人,讲东西,说到底是要些水准的。
吱油——
陆鸣舟推开家门。
此时的陆忠国坐在板凳上,用那种锥子和线去固定他的胶鞋底。
陆鸣舟有些不忍看,一双鞋,坏了穿,穿了坏。
陆鸣舟:“爷爷。”
陆忠国忙着弄他的鞋子,只是随意的看了一眼陆鸣舟。
陆忠国:“回来了。”
陆鸣舟:“我快高考了。”
陆忠国:“嗯,是好事,学费的事情你不用担心,做你想做的就行。”
陆鸣舟挠了挠鼻尖:“我打算过几个月在城里买套大房子。”
陆忠国一听这话,手上的动作顿住了。
陆忠国:“需要多少钱?”
陆鸣舟:“钱我有办法。”
陆忠国犹豫了一下,似乎有什么想说的,但他克制住了。
陆忠国:“如果你确实喜欢江城,想在江城买房,我可以给你弄,你大可不必有其他想法,你还没到靠自己拼搏的年纪。”
弄?
拿什么弄?
一个月五百的低保,江城一个平方就需要七千块,攒一年的钱你都买不来一个平方。
陆鸣舟:“爷爷,我成年了。”
陆忠国没说话。
他好像有什么愁事,又拿起他那老烟枪,从怀中掏出那装着焊烟的塑料袋,这塑料袋年头多,本是透明的,长年累月的受焊烟的侵蚀,塑料袋上垒成一道厚厚的护甲,已经不透明了。
陆忠国咳嗽连连,但还是点起烟,裹上那么两口。
陆鸣舟皱眉:“爷爷,别抽了。”
陆忠国:“如果要在江城买房是为了我,那就不必了,我年纪大,事儿多,这地儿住惯了,换个地方不习惯。”
陆鸣舟轻声:“爷爷,您就剩下我了,我得……”
似乎“就剩下我”这几个字眼刺痛到了陆忠国心中最柔软处,他激动的抖着手,发起了火。
陆忠国:“你给我闭嘴!”
陆鸣舟:“我……”
陆鸣舟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劝不动爷爷,他感觉自己和爷爷之间隔着一道万里长城,爷爷始终不肯袒露心声,而自己也从不了解爷爷。
陆忠国很快就冷静了下来,他也知道自己不该发脾气。
陆忠国轻声:“做你想做的事情,管好你自己就行。”
说完,陆忠国继续弄他的破胶鞋,手上的动作带着一股倔强的狠劲儿,好像是他已经不想再说任何,已经处于一种拒绝沟通的状态了。
陆鸣舟回屋子,关上门,靠在门上,自然滑落。
哎——
叹了一口气。
……
……
次日。
陆鸣舟早早起床,喝一碗粥,吃个馒头,整点小咸菜,最后在灶台中取出事先准备好的茄子土豆,将它们放在饭盒中。
出发,上学。
出了门,到了院子,他就能看到爷爷坐在板凳上抽着烟,时不时的咳嗽连连。
陆鸣舟:“爷爷,我上学去了。”
陆忠国点了点头。
陆鸣舟走了。
等陆鸣舟到了院子的门口,陆忠国叫住了他。
陆忠国:“鸣舟。”
陆鸣舟驻足,回身。
陆忠国:“跟那女娃娃相处的怎么样了?”
陆鸣舟一听这话,当即怔了一下,而后意识到爷爷怎么可能掌握自己在学校的情况?监视自己?怎么做到的?
陆忠国:“我跟那女娃娃的监护人有来往,她告诉我的。”
陆鸣舟:“还行,但她家可能也是开火葬场的。”
陆忠国笑了。
印象中,陆忠国是个非常严厉的爷爷,很少笑,但每次看到爷爷笑,陆鸣舟都能开心一整天。
陆忠国:“哪里开火葬场?”
陆鸣舟:‘江城?不然我家生意怎么可能这么差?’
陆忠国:“结了婚,市场整合,生意就好了。”
很少见的,陆忠国竟然也跟陆鸣舟开起了玩笑话。
陆鸣舟苦笑道:“能死的人就这么多,吃饭的人不变,生意能好哪儿去?以后有了孩子,多了个人,多了一口饭,更难活。”
陆忠国:“我死了,少个人,平了。”
陆鸣舟生气了。
陆忠国开怀大笑:“哈哈哈哈哈……”
因为陆鸣舟不笑,陆忠国也笑的没意思,很快就没了兴致。
陆忠国摆了摆手:“去吧,上学去吧。”
陆鸣舟点了点头,走了。
……
……
到了学校。
进了教室。
陆鸣舟发现江清苡老早就坐在那里复习功课。
陆鸣舟双手揣兜,走了过去,停在江清苡面前,却不坐下。
江清苡察觉到陆鸣舟身上有着怒意,于是心虚的扣上笔帽,乖乖的坐在那里等待陆鸣舟的责骂,同时心里也想着自己是不是又做错了什么事情?
陆鸣舟冷声:“嘿!”
江清苡吓了一大跳,她手扶着胸口,气喘吁吁的。
江清苡手扶胸口的动作引起陆鸣舟的注意,平日里大家都穿着肥大的校服,所以看不出来谁身材怎么样,不过江清苡手扶胸口的动作就将她胸口的厚度给展现了出来。
确实,这熊很大。
陆鸣舟:“你跟我爷爷都说些什么?”
江清苡:“嗯?”
陆鸣舟:“今天我爷爷问起你了。”
江清苡摇头:“什么也没说。”
陆鸣舟:“你回家跟家里人说了吗?”
江清苡还是摇头:“没。”
陆鸣舟:“不信。”
江清苡:“我自己住。”
陆鸣舟:“爸爸妈妈呢?”
江清苡:“我没有……”
陆鸣舟闻声,心里咯噔的一声。
他不知道江清苡的情况,所以问了一些不该问的话。
陆鸣舟手一捏,打了个响指。
啪——
【回溯】
陆鸣舟:“今天我爷爷问起你了。”
江清苡:“什么也没说。”
陆鸣舟:“哦。”
陆鸣舟坐了下来。
江清苡呆呆的问:“你有没有那种情况?”
1秒。
2秒。
3秒。
陆鸣舟没好气的说:“哪种情况你倒是说啊!”
“就是……”江清苡模棱两可的说,“就是有的情景感觉很熟悉,就好像曾经发生过,但你有十分确定没发生过。”
陆鸣舟:“乱七八糟。”
江清苡:“就比如刚才,当你说‘今天我爷爷问起你了’时,我就觉得好像发生过。”
陆鸣舟没好气的笑道:“莫名其妙。”
江清苡不明所以的歪了歪头,因为想不通,她也不想多费脑子,所以就罢了。
江清苡问:“你爷爷说什么了吗?”
陆鸣舟:“没,就是问了一句我们关系怎么样。”
江清苡:“喔。”
半晌。
越来越多的同学进入班级。
伴随着教师中的喧闹声,江清苡藏进去一句话:“那你……怎么说的?”
陆鸣舟轻蔑一笑,无所谓的挑了挑剑眉:“也就那么回事儿呗。”
江清苡:“喔。”
她像是犯了天条的罪人,低着头,没有做声的权利。
陆鸣舟违心的话,伤害到了江清苡那颗柔弱的心,她是个很容易满足的女孩子,更是个很容易受到伤害的自卑的女孩子。
陆鸣舟皱眉,手捏了个响指。
啪——
【回溯】
越来越多的同学走进教室。
江清苡:“那你……怎么说的?”
陆鸣舟红着脸,淡淡的说:“还不错。”
江清苡:“喔。”
她像是得了蜜糖的小孩子,羞涩的低头,捧着糖,偷偷的开心,不与他人分享他的喜悦。
陆鸣舟有趣的笑了。
他审视了一眼江清苡,他不认为江清苡这样的女孩子会骗人,就算她会骗人,陆鸣舟也坚信以江清苡那个智慧根本瞒不过自己的法眼。
所以,自己还是被监视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