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初生
破庙的人纷纷走了出来,齐齐仰头看天。
风和日丽,晴空万里。
久违的艳阳天。
棠自秋醒来时,睁眼看见的就是坐在一旁的棠月。
“月月?”他坐起身张望四周,“其他……人呢?”
“父亲。”棠月放下手中的文件,柔柔抬眼,“其他人已经转移出去了,暂时安置在南水县。”
棠自秋看向她手里的文件夹,疲惫地按了按眉心,“那是什么?”
“是碧水镇大致的损失情况,”她耷下眼,“您上个月主张修建的祠堂,现在已经被彻底淹没了。”
他眼神一震,面色灰白下来,“虽然是意料之中,可是知道以后还是……”
棠月轻声安抚他:“父亲,碧水镇现在已经是一片废墟了。您精心创办的祠堂本就还在施工中,自然扛不住。”
“你不懂,月月,”棠自秋神情颓丧,“这座祠堂本该承载碧水镇所有居民的祈愿和香火,我当初挨家挨户拉建设资金,他们都投了不少钱,如今都化成废墟……我只觉得对不起他们。”
她轻轻蹙眉,“可是这场灾祸让碧水镇的居民都无家可归了,带来损失的不止是祠堂。”
他烦躁地抓着头发,“如果没有我大兴修建祠堂一事,他们的钱本该都安稳躺在银行卡里。”
“父亲,没有人怪你。”棠月握住他的手,却冰冷透骨,她被刺了一下,眼帘轻颤。
“月月,我会怪自己。”棠自秋抬起头时,眼眶通红,吹了一夜风雨的脸沧桑了许多。
他抢过棠月手里的文件,快速翻了几页,目光在伤亡名单上停了下来,瞳孔震颤。
“死亡21人,失踪15人?”
棠月紧抿着唇,一言未发。
她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是无用。
棠自秋的手不停颤抖着,文件掉落在地。棠月将它捡了起来,轻轻合上。
良久,他才声音沙哑地开口:“月月,你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那我待会儿再来找您。”
棠月不放心地回头看了一眼,棠自秋靠坐在掉漆的红柱旁,失神地仰头看着天花板。
她心底涌起一阵强烈的不安,按着心口离开了破庙。
棠月去了南水县探望被安置的居民,大部分人见到她都是笑脸相迎。
妇人热心地拉上她的手,“棠小姐,还是你们文化人跟上面的人交流得来,要不然我们怕是还得在破庙里待着。”
见棠月神情有些怔忪,大约是知道了她在想什么,笑着说:“你劝镇长早些派人撤离的事我听说了,他没有第一时间听你的也情有可原。不过我们并不怪他,毕竟他这二十年来的努力我们都看在眼里。还请你转告镇长,我们会等他继续重建碧水镇。”
棠月心弦一动,浅笑着应:“谢谢你的理解,我会转告父亲。”
只是也有少数几人面色阴沉地将她赶了出去。
“滚,没有你爹,我现在早就住上独栋了!”
“要不是听了镇长的,我现在也不至于连儿子的学费都交不起!”
“听说棠小姐开客栈挣了不少钱,不如替你爹还债?不用钱也可以,你的姿色上乘,不如……”
棠月面无表情地扣上眼前的房门,将不怀好意的男人连门带人的关回了房间。
她拢了拢外套,回去路上买了一份热汤馄饨,打算带给棠自秋。
回到破庙时,却不见他的身影。
棠月心下一紧,追出去在附近找了一圈,仍旧没找到人。
她惊惶不安地奔向最近的报刊亭,打算报警找人。
老板看见她时,笑了笑,“小姐,你是棠月吧?”
棠月警惕地没应声,又听见他说:“你父亲让我带话,他已经先去安置区那边了。”
可她刚刚没见过棠自秋,八成是错过了。“我知道了,谢谢。”
棠月急匆匆返回安置区,一层层寻找着棠自秋,最后在她刚刚冷脸关门的男人那一层找到了他。
那男人用力推了一把棠自秋,后者猝不及防撞上墙。“镇长,你怎么还有脸来见我们?”
棠月心一紧,下意识就想出手制止。可她明白向来骄傲的父亲不愿意她看到自己受挫的一面,刚迈出去的脚硬生生地又收了回来。
“祠堂一事,是我没料到暴雨来得这么突然。”
棠月听得心揪起,明明是天灾,却要让人来承担后果。
她知道碧水镇对于棠自秋的意义。从家家都是茅草屋,到如今都是独栋还带庭院。他见证了这一切,因而与碧水镇有了荣辱与共的关系。
棠月越想越是惴惴不安,视线紧随着棠自秋。
他和自己一样,被那几户人给赶了出来。
她一直跟在身后,直到转进楼梯间时,听见棠自秋开口:“月月,别跟了,我知道你在。”
棠月从墙后出来,掩下眸底的担忧,抬眼时笑意清浅。
“父亲,您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捉迷藏第一个找到我。”
她刻意提及幼时,是想让棠自秋回想起这二十年来,陪着他成长的不仅是碧水镇,还有她。
棠自秋神色动容,视线下移,看见她手里拎着的袋子,心上的阴霾渐渐散去。
“买的什么?”
棠月晃了晃袋子,眉眼轻弯,“是父亲喜欢吃的馄饨,香菇馅的。”
棠自秋表情有了些温度,“回房间吃吧。”
她欢快挽上他的手,“好。”
吃过东西,棠月又去看了客栈的员工,他们撤离及时,完好无损。
魏宝祥一见到她就紧张地问:“大小姐,镇长他状态还好吧?”
她笑着应:“嗯,我想他很快就会振作起来了。”
朱永目光灼灼,“只要镇长在,重建碧水镇只是时间问题!”
棠月心间漫过暖意,温温一笑,“谢谢你们一直支持父亲,我会转告他的。”
棠自秋得知不少人竭力支持他,如释重负了许多。
棠月晚上整理东西时,翻到了锈迹斑斑的铁盒。
她小心翼翼打开,那枚尾戒还完好无损地躺在那里。
棠月将它拿了出来,指腹细细摩挲,触感是冷玉似的润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