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这是为他好
小沛,别驾府。
“汉瑜公,请。”
“元方公请。”
陈纪端坐在首座,下手位置是一名看上去干瘦精明的老者,然后依次是陈纪、陈登、还有一个长相和陈登有几分相似,气质却儒雅许多的青年。
老者不是别人,正是现今下邳陈氏掌门,陈登的阿父,陈珪,陈汉瑜。
那长相和陈登相似的青年,则是陈登的弟弟,陈应。
自陈孟和陈登结义后,颍川陈氏和下邳陈氏之间的交流,就渐渐密切起来。
陈纪和陈珪,相互之间也通过几次信。
但因为陈登一直都没有正式效力于刘备,两方也就一直都没有实际的拜访交流。
听起来很奇怪。
但不要忘了,当今这个时代,门第之见极重。
无论是颍川陈氏还是下邳陈氏,除非是有求于对方,或者是为了某种形式的联合。
没有以上两种正规理由,主动拜访这种事情发生之后,传出去,其他士人们会下意识地认为主动拜访的一方,要逊色于被拜访的一方。
这种面子,颍川陈氏和下邳陈氏都不愿意丢,彼此也都心知肚明。
而现在,陈登已经正式效力刘备。
刘备那是多能让人感觉如沐春风的人。
酒都没醒呢,就立刻以豫州刺史的名义,给下邳陈氏下了请帖,还派简雍亲自送去。
盛情难却之下,陈珪也就顺理成章地来到了小沛,接受了刘备的宴请。
并“恰巧”被陈群邀请来到别驾府,看看互相敬仰已久的友人。
其实按理说,陈孟和陈登兄弟相称,陈登平时称陈群为叔父。陈珪和陈纪之间,也就差着个辈分。
但这并不妨碍俩老头同辈论交。
大族名门之间,对各论各的这件事,似乎早就习以为常。
跟陈孟平时问安,以及上次刘备亲自过来拜访时都不同。
此刻的陈纪,面对同是士族名门掌门人的陈珪,虽然依旧是普普通通坐在那里,干瘦干瘦的身躯之中,竟释放着一种令人难以直视的强大气场。
陈珪同样如此,与陈纪谈笑风生间,没有表现出一丝的不自然。
而陈群、陈登面对此情景,也是镇定自若,时不时参与到话题之中,颇得对方阿父称赞。
陈应就显得有些局促,不仅不敢开口,甚至连抬头都很发怵。
都是士族名门,彼此间共同话题很多。一番酌饮畅谈下来,总体宾主尽欢。
当然,获得最多称赞的,还是此刻不在小沛的陈孟。
陈珪感谢陈孟一首《赠陈登》,为自己的儿子正名和扬名。
并接连称赞他所酿出的沛国春,一口一个“绝世佳酿”。
“我那孙儿尚且年轻,只是粗通家学,当不起汉瑜公如此称赞。”陈纪抚须微笑,“日后若有机会,还望汉瑜公多多提点和照顾才是。”
不远处,陈群端杯的手轻轻一颤。
前不久,阿父在得知陈孟酿酒之后,还骂他不务正业来着。
现在被陈珪一夸,直接就把《赠陈登》和沛国春统统归在颍川陈氏家学中了。
这种轻描淡写间,就很自然地在众人面前抬高自家的功夫,他自愧不如。
“提点谈不上,照顾嘛……”
陈珪脸色立刻变得有些古怪:“元方公,先前一事,是否真的妥当?”
话一出口,陈登、陈应表情都变得有些微妙。
“有何不妥。”
陈纪一摆手:“刘豫州对我那孙儿甚是喜爱,在他出行前,不仅派了人手,还赠予大量金银。
他正值年少慕艾,血气方刚,且出小沛之前便有绮念。若掌握大量钱财在手,会有沉迷女色,无法自拔之风险。这与我让他外出的初衷不符。
故而,我才派人加急送信于公,务必收走他的钱财,让他吃些苦头。
这,是为他好!
对了汉瑜,结果如何?”
见陈纪把坑自己孙子这件事说得如此大义凛然,陈珪心中原本对陈孟的那点愧意,也就烟消云散了。
他放下酒杯,笑着道:“结果嘛,倒是还算顺利。
据我那门客飞马送信来报,玄空一行自小沛出发,即将抵达下邳时,被我陈氏门客率千余人之众,伪装成的黄巾水贼截下,搜了所有金银细软,押到岸上。”
陈纪、陈群父子俩,一听陈孟和张信竟然是被假的黄巾贼给截了,脸上都露出苦笑。
“然而,玄空手下众人当真不凡,仅仅趁那些门客稍事休整的功夫,便挣脱束缚,开始进行反击。
我那伪装成贼首的门客,甚至都还未反应,便被一光头丑汉折断一臂,打得口吐鲜血。若非及时表明身份来意,怕是性命堪忧。”
“那光头丑汉,应该是玄空手下从吏,魏延魏文长。”
陈纪微笑:“我观此人,勇猛精悍,更兼心细如发,有名将之资。也不知玄空何来如此大的福缘,竟能在寻常百姓中慧眼识人,将其收至麾下。”
他想了想:“算算,他现在应该已经离开徐州之界,前往兖州了吧?”
“元方公。”
陈珪问道:“玄空一行经此一事,可以说是分文无有。他们接下来会如何前往兖州,以及到了那里如何生存,您可曾考虑过?”
平心而论,换他自己,他是舍不得把自己的宝贝孙子这么扔出去吃苦的。
“考虑什么。”
陈纪一摆手:“此次出行既是以他为首,接下来一行人如何生存,便是他要操心的事情。他若连这点小事都无法应付,便说明他能力不足,自此也不要谈什么外出增长阅历,趁早返回小沛便是了。
我年少时,也曾不带分文外出游学,长文及冠之后亦是如此。玄空日后若想执掌我颍川陈氏门楣,自然也要经历这一步。”
陈珪拱了拱手,表示受教,然后看着陈应若有所思。
把陈应看得浑身发毛。
“眼下各方纷争,局势未明。”陈纪站起身来,举起酒杯道,“颍川陈氏与下邳陈氏既已结好,未来如有变故,当齐心协力,同舟共济才是。”
陈珪同样笑着起身举杯:“善!”
这,才是他今天来此的真正目的。
就两族结好之事,陈登曾很是郑重地找陈珪谈过,并断言:
陈孟陈玄空,乃不世之大才!
有他在,假以时日,颍川陈氏必成名震天下,流芳百世之巨族!
而下邳陈氏目前虽有陈珪、陈登两父子支撑门面,表面上依旧是风光的士族名门,却已稍显无以为继之颓势。
若想继续维持风光,甚至再次腾飞,须趁早与颍川陈氏结好,日后必将受益无穷!
陈珪亦是精明果决之人,再加上向来相信儿子的眼光才智,便有了此次“顺路”拜访。
满堂欢笑,气氛一片和谐。
看着两位老人热情交谈,陈登悄悄凑近了些,问陈群:
“叔父,您年轻时,真的也如您的阿父那般,不带分文出去游学?”
“阿父所言非虚。我们当时,确实都是没带分文就外出的。”
陈群有些尴尬,但还是坦言道:
“但,我们的亲随,带的钱财还是不少的。”
陈登愣住:“那贤弟他……”
“那日他与你纵酒狂歌时,曾说此番出行欲要采艳寻芳……”
陈登立刻明了:“贤弟与我说过颍川陈氏家规,难不成是这般言语,触怒了陈公?”
“非也。”
陈群压低声音:“少年慕艾乃人之常情,阿父又岂是那般不通情理之人?”
“那陈公为何……”
“真正触怒阿父的,是他后面说的那句‘出去一趟如果没姑娘主动投怀送抱,就是废物,还不如扎哪死了’。”
陈登看了看不远处浑身上下满满都是名士风范的陈纪,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