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二.
我从未见过这个人。
出于好奇,我忍不住打量起他来:不高的身材,白皙的皮肤,微微扬起的嘴角。最惹眼的是他的双眸,如星星一般耀眼迷人。我情不自禁地跌入他的眼眸中,只见那双眼睛里的笑意忽然荡漾开来,像是一汪水潭被微风轻轻地撩过。
我察觉到失态,立刻避开了他的眼神。随机微微鞠了一躬。
年轻男人也鞠了一躬。门口的女仆见他到来,向各位来宾介绍道:“'这位是歌手梅瑞森先生,是y国乐坛一颗冉冉上升的新星。我家先生特意把他请来,好给各位助兴。”
歌手热情地向大家打招呼。可除了一两个人微微颔首外,其他人都是只瞥了一下,并不给予理会。
我也趁机来到了姨父姨母那桌,按父亲的吩咐,继续陪他们聊起天来。
宴会很快开始了。又是一番令人眼花缭乱的山珍海味、美酒珍馐。宾客们互相敬酒、寒暄客套。在觥筹交错中,一些人喝醉了,脸红彤彤的,嘴里还说着胡话。我的姨父也喝醉了,落在我身上的目光越发赤裸,甚至在姨母背过身去时开始动手动脚。
我忍耐着,目光却落到了那隅角落:歌手半张脸落在黑暗中,手里握着酒杯,面上的表情却十分冷漠,甚至有些刻薄。
几个小时过后,父亲从一堆宾客中站起身来:“各位,酒喝得尽兴了吧,接下来就请随我移步歌厅,狂欢今夜!”
“呜!”一些人夸张地叫着,人们开始热热闹闹地挤向歌厅。
我好不容易才使自己没有喝醉。因为我知道,父亲一定另有安排。
到了歌厅,待大家安静下来后,父亲举起话筒:“接下来,就请小女为大家献唱一曲。”他转身:“梅瑞森先生。”
歌手会意地接过话筒,朝他微笑着点了点头。
果不其然,父亲又要我唱歌。
我其实从小精通音律,钢琴、小提琴等乐器,父亲通通叫我学过。虽然没学过声乐,却也还算得上是会唱歌。其实父亲本质上对音乐没啥兴趣,也不太瞧得上。只是我多会一门本事,他拿出来炫耀的东西便也多一分,于是便强迫我学。
我没什么表情地拿起话筒,望向黑压压的人群,又望向同样拿着话筒的梅瑞森,不知为什么,突然有一丝丝紧张。
即兴发挥吗?
我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然后开口:“今天为各位演唱的曲目是:《爱的供养》。”
我并不知道选什么歌,只好随口说了个最近刚刚听过、也不是太生的歌。
我深吸一口气,唱了起来。
“把你捧在手上,虔诚地焚香。
剪下一段烛光,将经纶点亮。
不求荡气回肠,只求爱一场。”
我刚想这下一句是不是该来个合唱,歌手就和我同时开口了:
“爱到最后受了伤,哭得好绝望。”
不是同一个调,但是和得恰到好处。
我惊奇地看向他,恰好和他四目相对,他的唇角勾起一个微笑。
我接着唱道:
“我用尽一生一世将你供养。”
“将你供养。”
又如我想的一般,歌手开口袅袅地和音。
我们相视一笑,唱道:
“只期盼你停住流转的目光。”
我特意停顿,没想到他真的接下去唱了:
“请赐予我无限爱与被爱的力量。”
我拿起麦克风与他合唱:
“让我能安心在菩提下静静的观想。”
间奏过后,就是第二段了。我转头向他仅仅一眼,歌手便了然,微笑着率先开了口:
“把你放在心上,合起了手掌。
默默乞求上苍,指引我方向。
不求地久天长,只求在身旁……”
梅瑞森微微眯起双眼,空灵得如同被天使吻过的嗓音像是从苍穹飘飘悠悠而来,萦绕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好一个人间百灵。
我怔怔地望着他沉醉的模样,不知不觉地走了神。
不知不觉又到了副歌部分,歌手快要唱完首句时,悄悄地瞥了我一眼。
我赶紧接上:“将你供养。”
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一看向他,我原本慌乱不知所措的心就定下来了。
歌手赞赏地看着我,我们又接着合唱下去。
唱完副歌部分后,我总想着加点什么,于是开始吟唱。没想到歌手也开始了吟唱,我们的两段歌声奇迹般地融合在了一起。
居然连这都撞了。
我们对望一眼,彼此都再也掩不住眼角的笑意。
许是太过于沉醉其中了,我没有注意到脚下有坎。刚好我又穿着高跟鞋,一不小心,就歪着身子向旁边倒去。
说时迟那时快,有一只手适时把我给扶住了。
我扭头望去。
是梅瑞森。
四目相对。他的眼眸中倒映着我,我的眼眸中倒映着他。他的眼眸中掀起一阵波动,有一种情绪在蔓延、蔓延,直到把我全部吞没。
轰的一声,有东西像星火一样在我心里炸开。
待我站稳后,歌手的鹦鹉不知从何处飞了出来,在我们最后一次演唱副歌时,婉转动听地为我们和音。
我们的表演大获成功,现场掌声雷动。父亲从一堆宾客中站起身来,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朝着所有的客人频频挥手致意。
之后,全场就狂欢起来。歌的歌,舞的舞,演戏的演戏,玩游戏的玩游戏。歌手梅瑞森还献唱了好几首歌,每一次都获得了经久不息的掌声。
宴会直到将近午夜十二点才结束,宾客们都渐渐散尽了。最后一个走的是梅瑞森,他没有回头,只是在夜色中、带着鹦鹉飘然离去。
明明他已经走了,我却恍然觉得有一个透明的灵还在周围游荡着,带着他的气息铺洒向角角落落。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