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同道中人
第二天清晨，一缕阳光从两张窗帘的缝隙里透过来，照在了赵澄熟睡中的脸上。
感受到光亮的他睫毛一颤一颤的，随即缓缓睁开了眼睛。
呆呆地看着头顶白花花的天花板，就这么看了好几分钟后，赵澄忧郁地叹了口气。
他醒来不再是曾经住的套房里，取而代之的是一间极为狭小的房间内。
身边也没有了曾经那些熟悉的人，朋友、家人、恋人，让他内心不由升起一丝乡愁。
不过上辈子已经死了，能重生一趟还有啥不知足的？而且在香江起码他不是租房的，已经足够了，做人要知足常乐。
说起来，他那便宜父亲的钱都拿来买这套位于旺角房子，所以才留不下多少钱给他。
帮派里足足数万成员，内部的钱赚得快花得也快，便宜父亲买的起这间42平的小房子已经够难能可贵的了。
还没有彻底适应过来的赵澄揉了揉额头，打起精神从床上起身，感受了下变得年轻的身体，随后又叹了口气。
“还有啥不知足的呢，这波约等于重返十八岁。”
穿上衣服和裤子，他并没有立刻去吃饭，而是打开了壁柜上的闭路电视。
没多久，电视上播放到了他想看到的画面。
画面上新闻主持人在描述完今天晚上香江回归的事宜后，就开始转到东南亚国家泰国。
“近日，泰国新任财政部长新上任，就重申泰铢将顶住压力，必将回到正常汇率。”
屏幕上正在播放的是泰国新任财政部长的讲话画面，画面上此人慷慨激昂，对国际炒家破口大骂，并表示对泰国的未来依旧无限看好。
从今年年初开始，国际资本通过将近半个月的布局和操作，把泰国的泰铢汇率从22:1压到了25:1。
其他人并不知道，但赵澄清楚，泰国的外汇储备已经从将近400亿美元一路减少，到如今只怕连50亿美元都没有。
这也是前一任泰国财政部长引咎辞职的内在原因，花掉那么多外汇储备却没有扭转泰铢的颓势。
赵澄咬了咬下嘴唇，历史没有偏离曾经的轨道，泰国正在被国际炒家攻击，香江正在回归祖国，一切都错不了了。
确认信息无误后，他来到狭小的厨房随便做了份白粥，把这幅身体填饱肚子。
随后他在床底下捣腾许久，拿出一叠纸放入一个背包里，顺带把昨晚那袋60万块钱也放了进去，最后背上背包离开了住处，往楼下走去。
既然已经知道现在是正宗的1997年，那么现在的泰国正预备发生金融危机。
1997年的亚洲金融危机，就是从泰国开始的，而现在已经是属于泰国人体面的最后几天。
7月2号，也就是后天，泰国的金融将会举白旗投降，金融风暴会在东南亚彻底爆发开来。
真正的好戏将彻底拉开帷幕，泰国对于国际炒家而言只是开盘菜，对于香江的一些家族跟财阀而言同样如此......
按照赵澄的职业嗅觉和自觉性，他决定今天立马就得去做空泰国的货币，也就是泰铢。
既然要在资本市场做空，那就得有钱，手头只有60万是不够的。
而且这60万可是抵押了酒吧得来的，他必须尽早赚到钱，然后把酒吧给赎回来，要不然黑社会的贷款有那么好拿的？利滚利之下保证他倾家荡产。
这才是最大的危机感，赵澄可不想一重生就信用破产了。
由于他的便宜父亲把钱全拿去买了房子，导致他没法开车从旺角前往酒吧，于是他顺手打了个的士。
“师傅，去兰桂坊。”
“好嘞。”
大约20分钟后，的士稳稳地在兰桂坊附近停下。
来到昨晚呆的酒吧，此时的酒吧自然是大门紧闭，不过这里并不是赵澄的目的地。
顺着这条L型的上坡小路左拐右拐，然后登上一处长长的阶梯，不一会儿他就来到了一处隐藏在商业区后面的一处房子门口。
这里是他父亲所在的帮派，针对中环附近的酒吧设立的分区窝点。
别看此地位于居民区，里面可是正经的公司办事处，牌照文件应有尽有，就算警察上门照样能应付过去。
由于来的太早了，窝点只有几个看门的小弟，作为分区话事人的“红棍”跟管账单的二把手应该都不在。
站在门口的一个小弟显然认识赵澄，见到他提着一个公文包来到这，不由笑着问道：“赵小子，你来作甚？”
“我来找苗叔，他在吗？”
小弟指了指手上的山寨手表，哭笑不得道：“你看看才几点，再说了冯老大今天来不来我也不知道啊，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
赵澄皱着眉头道：“麻烦帮我打个座机问下他几点能到，我有要紧的事找他，十万火急。”
“你这小子，纯粹是让我找骂是吧？算了，看在当初赵老大的面子上，我打个电话就是了，不过丑话说前头，有什么事你自己说，我可不想触冯老大的霉头。”
小弟嘴里的冯老大名叫冯耀华，自从赵澄的父亲出事后，被帮派指派到中环酒吧街这块就任新的话事人。
昨天赵澄找帮派抵押借钱，就是跟他商量借的，没有他这个分区话事人点头，这钱可借不出去。
跟着小弟走进窝点，随后来到一台电话座机前。
随着一通电话拨打过去，嘟嘟几声后，明显有点起床气的男人声音从话筒里传来：
“喂，才几点啊就给我打电话，找抽是不是，信不信我过来削你们啊。”
“冯叔，是我，不是你手下的人。”
“你是......”电话那头明显没听出赵澄的声音。
“我是赵澄，冯叔我找你有点急事。”
一听是他，冯耀华在电话里的语气稍微好了一点：“赵小子啊，你找我干啥，不是昨天才给你弄了钱吗。”
“还是钱的事，电话里说不清楚，冯叔你还是到中环这边来一下。”
听到是钱的事，冯耀华有些沉默，随后在电话那头缓缓道：“行，你等我一会儿，我把老苗也叫上。”
他嘴里的老苗名叫苗荣，是这个分区管账的二把手，昨天那钱就是通过其交给到赵澄手里。
于是赵澄就坐在椅子上等，足足等了半个小时，总算等到了冯耀华和苗荣。
冯耀华是个面相随和的中年男子，穿着一身枫叶图案的T恤，下身则是白色的及膝短裤，一开门就双手叉腰上大步流星走到赵澄身边，伸手制止了欲言又止的赵澄，猛地一拍他的肩膀问道：
“你小子事真多，你叔我昨晚3点才睡的，7点就给我叫起来了。”
说着指了指脸上的黑眼圈，“看到没，老子没睡好黑眼圈都出来了，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我还要回去补觉。”
作为帮派人士，冯耀华说话方式确实够流里流气，不过跟这类人交流有个好处，就是很直接了当、清晰明了。
随他一同进门的另一名中年男子则是苗荣，相比较流里流气的冯耀华则显得斯文不少。
他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加上俊朗白净的脸庞，看起来像教书的，一点也不像干黑社会的。
只见他在一旁跟赵澄道：“别听你冯叔的话，睡觉哪天不是睡，说吧，找我们什么事。”
看着眼前气质截然不同的两个中年人，赵澄没有说话回答对方的问题，转身从随身携带的小背包里拿出厚厚的一大叠文件。
“这是？”苗荣一脸疑惑地把这叠文件接过来，随着他上下翻动，他的脸色从疑惑逐渐变成了惊愕，“这是屋契！”
屋契就是香江房子的“房产证”，每个房子都会有厚厚一叠这样的白纸文件。
在香江，这玩意是房子买卖过程里最重要的东西，一般而言这个玩意都会被交给家里的老人家或者大人看惯，香江不少人家会买保险箱，专门来放这些屋契。
而现在赵澄拿着屋契来到这，结合昨天他把酒吧抵押的事，今天他来这干什么自然不言而喻了。
抬头重新看向赵澄，苗荣的眼神变得凌厉，对着其喝道：“你今天难不成是想把现在住的那套房子也给抵押了？”
“是的。”赵澄冷静地回道。
“fxxk！”
作为跟赵澄父亲共事了快二十年的人，他对赵澄是有点感情的。
昨天要不是赵澄哭鼻子喊妈得非要抵押掉酒吧，说是为了终身大事不得不这样，他是不可能答应这小子的请求的。
苗荣知道这个朋友的孩子之前就很固执，不怎么喜欢酒吧夜店，因为这类场所容易和帮派扯上关系，所以当赵澄提出要抵押掉酒吧的所有权时，犹豫一阵后与冯耀华一起答应了下来。
但今天不一样，今天赵澄直接蹬鼻子上脸，连他父亲挣了一辈子钱挣到的房子都要给抵押了，这让苗荣心里头火冒三丈，脸色变得难看无比。
相比较情绪激动的苗荣，一旁的冯耀华则没有说啥，毕竟他1个多月前才来接管中环酒吧街，和赵澄的感情基本等于没有。
赵澄要抵押自己的房子，关他鸟事，就算房子最后被帮派收走了导致其没地方住，那又与他何干？
房间里此刻只剩苗荣连绵不绝的怒斥声，要是曾经的的赵澄只怕已经被骂得抬不起头了。
但现在他内在的灵魂是个社会老江湖，脸皮那叫一个厚，被苗荣骂了几分钟照样脸不红心不跳的。
骂了几分钟苗荣也是骂累了，拿起桌子上的水给自己狠狠灌上一口，正待他准备继续呵斥时，一个人头从房间外面探了进来。
“诶晓东，你怎么来了。”正看热闹的冯耀华看到此人一愣，连忙对其说道。
说着把其拉进来，热情地对骂喘气的苗荣介绍道：
“老苗啊，给你介绍下，我的犬子冯晓东，香江大学学金融出来的，现在在渣打银行上班。”
旁边的赵澄不由看了眼冯晓东，呦，学长啊。
说起自己的儿子冯耀华一脸骄傲，不过站在旁边的冯晓东有一说一看起来不像他儿子，脸上戴着一副金丝眼镜，长相也蛮斯文的，倒是和苗荣有几分相似之处。
脸上笑呵呵地介绍完毕，冯耀华这才转头对自个儿子问道：“晓东你来这里作甚？”
“爸，昨天你一大早就出去了，我压根找不到你，今天一早接到消息说你和苗叔一起来这，于是我赶紧过来了，没苗叔在我可拿不到钱。”说起自己的来意，冯晓东一脸兴奋。’
“什么意思？”
“我来找你们借钱啊。”
冯耀华脸色一僵，笑容有些收敛，“借钱？”
“不多，就50万港币。”
房间内顿时鸦雀无声，苗荣脸上的怒火有所褪去，表情变得奇怪不已；而作为父亲的冯耀华脸上有点挂不住了，直接掐着冯晓东的耳朵就往门外走去。
“啊！爸你尊重下我好不好，我都23岁了！”
要害被拿捏住的冯晓东一阵大喊，可惜冯耀华压根不管，直接把他带到门外，他决定棍棒伺候。
没多久门外就传来了冯晓东的惨叫声。
“爸，把钱借我吧！这可是大好的赚钱机会啊！”被抽打的他还不死心，对着自家老父亲连声喊道，“我在银行都看到了，泰国就要崩了！我要去做空泰铢！”
“还好机会......好机会......”冯耀华每说一次‘好机会’，就狠狠地用棍子抽在冯晓东的屁股上，这架势怕不是准备把宝贝儿子的屁股打废。
房间内的赵澄嘴巴抽了好几下，他没想到居然能碰到这种事情，哪有一个父亲在儿子第一次见到的人面前，让自己的儿子这么丢人的，都这么大岁数了。
不过这个叫冯晓东的好像有点意思，能说出‘泰国就要崩了’，那就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同道中人啊，跟自己的目的是一样的。
没多久冯耀华提着捂着屁股的冯晓东走了进来，一把把自个儿子扔在椅子上。
随着屁股和椅子亲密接触，一股钻心的疼痛直达冯晓东的大脑，让他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红着眼的冯耀华可能是心累了，一屁股坐回椅子上，指着冯晓东的额头一脸恨铁不成钢地道：
“我原以为你考上香江大学还进了渣打银行，咱们冯家总算出来了个出人头地的，本以为能光荣耀祖，没成想你今天脑子进水了，居然想借钱去炒汇，那是你一个才刚大学毕业1年的家伙能碰的吗？！你太让我失望了！”
揉搓着自己屁股，冯晓东撇着嘴满脸不高兴地道：“爸，就是因为你这样，所以我们现在都还在租房，压根没买到属于咱们自己的房子。”
“你......你个逆子！”
说到这个痛处，怒气刚下去点的冯耀华感觉自己的怒气值又在上升，但看了看可怜兮兮捂着屁股的儿子，终究没下得去手。
一旁的赵澄这时突然说话了：“两位叔叔，我今天来抵押的原因，和晓东哥是一样的。”
他的话顿时吸引了在场三个人的注意，其中苗荣板着脸推了推自己鼻梁上的眼镜，四下找了下东西后和冯耀华道：“老冯你刚才打你儿子的棍子呢，给我下，我也要揍这个家伙一顿。”
话音刚落，见势不妙的赵澄连声道：“如果你们今天不把钱批给我，我就找其他分区的话事人他们去，我就不信他们不会把钱借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