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晚安，儿子

“叮铃铃......”

漆黑的房间里闹钟才刚响起不到一秒，床上的身影已经一下腾空起来，一道黑影扫过，爆出一声浑厚的轰鸣。

“轰”

闹钟夹在拳头和墙壁之间，那拳上的巨力并没有直接砸在墙壁之上，尽管如此，墙壁还是为之一震，和其他闹钟的命运不同，这只闹钟在上班的第一天就宣布殉职，拳头缓缓松开来，上面是一些细小的块状塑胶碎屑缓缓落下。

又一天了.....

洛冬清叹了一声，放松身体，将自己扔回了被窝之中，却怎么也都睡不着。

这活过来的二十年，他每天都重复着这样的生活，起床，砸碎闹钟，躺上一整天，没有任何的娱乐，也不和外界产生联系，等到凌晨夜深人静的时候，出门吃饭，然后继续回到房间。

就像是刻意将自己拘束于世界之外。

改变，他也有想过。可每当努力那么一下，上一辈子的种种事情就会慢慢浮现，不，准确来说，是逃离了的那个世界的事情，而每当这个时候，脑袋就会痛得快要炸开一样，暴戾的冲动会让他陷入一种无法自拔的癫狂的状态，这个世界没有人可以根治他携带而来的诅咒，只有靠医院定期开出的麻醉药和抑郁用药来抑制。

明明这个世界并不存在诅咒，可那无名的诅咒仍然是每天每天地折磨着他，还有他在这个世界的家庭。

“清儿醒了，你去喊他起来吃饭吧。”周心清从厨房里端出早餐，轻声说道。

普通人家的住所并不算太大，隔音也并不算好，洛冬清能清楚听到门外两老的交谈，事实上，他们自以为压得很低的声音，洛冬清都能听到。

“不急，晚点吧，让他再睡会，反正今天我休息，你先吃了去上班吧。”洛正阳回道，将手里的报纸翻折了一下。

“嗯。”

这是很平凡的一家，父母两人收入并不高，如果以上个世界的裁定方式，应该是属于那安稳的小老板家庭，在没有大事发生的时候，想必是能够安安稳稳幸幸福福地过上一辈子的家庭，洛冬清是这么想的。

他觉得很愧疚。

因为自己的降生导致了原本他们的婴儿灵魂消逝，如果那是一个正常的人类灵魂，想必在这20岁的青春之际，能为这个家庭带来不少的欢声笑语，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如履薄冰的照顾，又或者会像那些普通人家的孩子那般，偶尔惹点事，问父母要这要那的，然后又被父母一脸嫌弃地说道着......

诚然我也是一名人类，即使是来自于不同的世界，那份无私的爱的温柔任谁也无法抵抗，可你们的温柔对我而言也只是一种惩罚的毒药，我是无法享受幸福之人，辜负了全人类期盼的人没有资格再享受任何的温柔，取代了他们孩子的我不能将错就错地顺从这份温柔。

唯有受罪，我方可解脱。

洛冬清闭上了眼，一幕幕又浮现在他面前，纵使二十年来每天每夜地重温，这仍然是他摆脱不了的噩梦。

他再次缓缓睡去，他听不见洛正阳的呼唤，也无法像早晨那样对身边一切那种敏锐的感知，只是就这么沉沉地睡着，那碎裂开来的闹钟碎片在他沉睡的时候被人收走，转而他的床柜上又被放上了一个调好了的崭新的闹钟。

洛正阳照例打扫着，时值中午，可儿子的房间总是拉着厚厚的帘子，他转头看了一眼沉睡中的洛冬清，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声，将那崭新的闹钟挪远了一点。

他怕早上起来的暴动，会残留到碎片在儿子的床上。

“儿子，起来吃早餐了。”

日复一日的一句话，持续了十多年，他不能理解，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婴儿，从诞生之初开始，就各种办法地自暴自弃想要放弃生命，是他们做父母的不够好？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洛正阳不懂，曾经他很想懂，但现在懂不懂其实都已经无所谓了。

相比于几岁，十几岁时候的儿子，至少他会主动吃点东西了，不用再靠药物辅助才能吃下去，虽然看上去还是很没精神，仿佛每天都被折磨一般，但至少他不会总想着去死......

洛正阳抬起手腕擦了擦眼，袖子上有些淡淡水渍，他用力地摇了摇头，将感慨甩出脑海，随后带着打扫的垃圾，轻轻关上儿子房间的门。

“晚安，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