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遥远又野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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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中文版序言

上海……2018年秋天。受邀于上海作家协会,我有两个月的时间完全以另外一种方式静静地观察这座城市,而不是像之前两次那样走马观花、匆匆一瞥。第一次是1985年,我跟随旅游团来到中国,那时上海还没有一座摩天大厦(也没有人说英语)。之后是2001年,我有一个星期左右的时间来欣赏新浦东。

现在我在这座城市里四处闲逛,没有目的地乘坐地铁,步行穿过“普通”城区(一般观光者“不感兴趣”的城区),回到我住的静安区。我用“滴滴”打车,驶过三十千米长的跨海大桥,去往东海的港口沈家门。我乘公交车到长江入海口,或在黄浦江上乘小轮渡。我还去了上海西北部郊区的“安亭德国小镇”,那里是德国风情的奇怪混合物。从歌德街区到席勒街区,从拜罗伊特侯爵歌剧院到拜仁慕尼黑足球俱乐部,德国的一部分景物被搬到了上海,供人观光游览。就这样,我重新认识了上海,这是普通游客囿于时间紧迫而看不到的上海,我看到了上海在热门景点之外的另一面。我跑遍上海全城,尽可能表现得不像一个游客。不管怎么说,我在这本书里探讨的主要是“旅行”和“旅游”之间的差异。

一座城市的内涵远远超过其观光景点的总和。但是,即便我参观了旅游景点,并融入自己一直试图避免的游客洪流,我也会时时感到惊讶不已。在朱家角——“上海的威尼斯”,一个被城墙包围的古镇,我站在入口处的旋转门旁,看到一块指示牌上写着每日最大客流量为33784名游客,最大承载量为14077名游客。我觉得很奇怪,这个限流数字不是整数,所以我记下了这两个数字。刚通过旋转门,我就不再感到疑惑了,而且发现控制客流量是非常明智的举措,否则在这个阳光灿烂的日子里,朱家角的狭窄街道肯定会陷入一片混乱。

大众旅游改变了旅行生态环境,我们没有必要抱怨旅行“真实性”的丧失。我们都是游客,整个世界都在运动之中。尽管有各种各样的限制,但无论在哪里,我们都不得不去适应这些限制。每一次旅行都会丰富我们的生活,其多样性令人难以置信。我们必须意识到这一点,即使你满怀期待地来到某个非常拥挤的地方,却因为刚好是当日第33785名游客而被拒于门外。那么,究竟什么才是“真实的”“典型的”呢?我们究竟要在异国他乡寻找什么?是某些我们家里没有的东西,抑或某些足以炫耀的东西?景点前的旋转门难道不正如景点本身一样真实吗?尽管旅途中丰富而新颖的想法令你激动、兴奋,可最终你不还是回家来了吗?有时,即使是跟随大众游览景点,也是一种旅行体验,你必须安然接受。

北京……2019年春天。当我再次来到中国时,慕田峪不仅有了两条通往山上长城的缆车索道,还新添了一条旱地滑道,可以让游客乘滑板下山。在中国的长城上乘坐滑板?我尝试了。在这个地方乘滑板给我的第一感觉是“似乎很荒谬”,因此我必须体验一下。后来我不得不承认,这是一种非常刺激的娱乐——可以在滑板上以极快的速度冲下山谷!现在回想起来,我确信在德国基于某些安全规则,这样的滑道是绝对不会获准修建的。原本我只是想见识一段不像八达岭那样拥挤的长城,结果却经历了一次难以忘怀、令人陶醉的高速体验。

说到我对“真实”长城的向往,后来我利用再次去北京的机会,从古北口徒步前往金山岭长城,严格来说,那是尚未修复的“野长城”。我体验了三段完全不同的长城,其间的差异让我觉得它们是那样迷人。从最纯真的意义上说,每个人都可以放弃缆车和滑道,甚至放弃为了大众游览而修建的登山设施。这也是一种旅行——随遇而安,接受现实,即便它和你的期望不完全一致。一个旅行者睁大了眼睛仔细观察陌生的世界,不由得因自己做出的迅速果断的判断(多数是负面的)大感惊奇,然而他的内心世界总是充实的!我衷心祝愿您——本书的中国读者,能够尝试多种多样的旅行方式,也希望本书能给您带来最好的阅读享受!

马蒂亚斯·波利蒂基

2019年6月2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