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离别
那个女生听了,似乎抓住了什么把柄便得意扬扬地吆喝开了,讽刺的意味很明显:“哟,是单亲家庭啊,单亲家庭就是是非多啊。”
周围人听到后又讨论开来。
随忆挺直腰杆站在那里,顶着质疑的目光,听着不断的猜测和腹诽,岿然不动,似乎恍若未闻,开口问道:“看完了吧,我能走了吗?”
“走吧走吧。”
随忆面无表情地转身,谁知身后的声音更大了。
“是单亲家庭啊,她爸爸是没了,还是离婚了?”
“单亲家庭还好说,是不是私生女就难说喽,一直听说萧子渊挑得很,原来他竟然是这种品位。”
随忆听到这里忽然恼了,就像心里扎了一根刺,努力说服自己却怎么都压不下去,终于转身看过去,目光尖锐犀利。
随忆此刻脸上的温婉尽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罕见的锐利。她冷冷地扫过一眼,声音沉重缓慢地又问了一句:“单亲家庭怎么了?”
女孩吓了一跳,她没想到这个温温柔柔的女孩子身上能有这种气场,随忆眼神里的威慑让她开始紧张:“没……没怎么。”
随忆盯着那个女孩:“我父亲健在,而且我希望他健康平安一辈子,你不知道可以问,但是不要咒他。”
“还有,你不要说萧子渊。”随忆眼底的寒意又起,直到刚才得意扬扬的女孩再也不敢看她时才缓了缓语气,再次开口时脸色平和许多:“我怎么样是我自己的事,你别说他。”
“萧师兄……”女孩旁边的几个人视线突然落在随忆身后,脸上带着尴尬,期期艾艾地叫了一声。
随忆一回头便看到萧子渊站在几步之外,浑身散发着冷冽的气息。
他眯着眼睛,刚毅的下巴微扬,原本棱角分明的清俊脸庞此刻线条更加锋利,眼里夹着碎冰,嘴角却又弯起一道极浅的弧度,流露出傲慢玩味的意味。
随忆轻轻地皱眉,气场如此迫人,是真的动怒了吧?他从小在那种家庭长大,虽众星捧月但身边不乏察言观色的人,大概他上的第一课就是喜怒不形于色,深知什么是韬光养晦,知道怎么隐藏自己的内心和情绪,所以才会是这样深沉内敛、少年老成的性子。平日里那股浑然天成的气势总是收在骨子里,不轻易示人,昨天的疾言厉色已是反常,今天……他是因为那个女孩冒犯了自己还是冒犯了他?
萧子渊很快走过来,轻描淡写地问那个女生:“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再说一遍。”
淡然无波的问话,所有人没由来地脊背发麻,目光闪烁。
萧子渊平日里虽然脸上总带着淡淡的笑,可又带着疏离,举手投足间又不怒自威,本就没人敢招惹他,更何况现在似乎动了怒。
林辰依旧站在原地对着旁边人冷哼:“他是不是平时笑得太多了?都有人动土到他头上了,难道他们不知道,就算萧子渊再爱笑也还是那个杀伐果断、冷冽狠绝的萧子渊?”
他们今天过来领毕业证和学位证,没想到会碰上这一幕。
温少卿想起了年少无知的自己被腹黑的萧子渊欺负的日子,微微笑了下,颇有幸灾乐祸的意味:“难得看到他摘了面具,我得多看一会儿。”
那个女孩往旁边看了一眼,似乎想要寻找同盟,可刚才还和她站在统一战线的人纷纷低下了头,她红着脸小声回答:“没……没说什么……”
萧子渊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个女生,半晌后才开口,语速放得极慢,却掷地有声:“既然没说什么,那以后都不要说了。我不想再听到。”
“对不起,萧师兄……”
萧子渊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你该说对不起的不是我,你可以说我,我真的不介意,但是你不要说她。”
随忆听到这句,猛地抬头去看萧子渊,他低的不只是声音,似乎连嘴角都沉了下去。
她见不得别人在她面前说他的是非,一句都难以容忍,可他却对别人说,他无所谓,一心只护着她。
本来她还不确定萧子渊是为什么生气,怕自己想多了,这么看来,自己倒是辜负了他的一番心意。
那个女孩虽然一脸不情愿,却慑于萧子渊带来的低气压,犹豫良久开口道歉:“随忆,对不起。”
这下萧子渊似乎终于满意了,牵起随忆的手转身走了出去。随忆挣了挣,结果却感觉到手上更大的力道。
一室的人冷汗涔涔,直到两人出了办公室才松了口气。
原本和萧子渊一起进来的喻千夏则愣在原地。
有人不服气,凑到喻千夏跟前:“本来就是,还不许别人说,喻师姐你说是不是?就这样的人还和你抢萧师兄,太不自量力了!”
喻千夏冷着脸瞥了那个女生一眼:“如果你想利用我达到某种目的,那你就找错人了。我是喜欢萧子渊,我也确实是输给随忆了,我心服口服,不会用别的方式中伤她。你既然叫我一声师姐,那师姐就大发慈悲奉劝你一句,别人的家事少管,对你没什么好处。”
说完,留下一脸惊愕的人也走了。
林辰和温少卿对视一眼,摸着下巴一脸佩服。
林辰悠悠地开口:“这种女人还愁没有男人喜欢?”
温少卿故意凉飕飕地呛他:“那你去追吧!”
林辰黑着脸转头看着温少卿,一脸幽怨地嘀咕:“温毒舌!谁再说你温润如玉我肯定敲醒他!”
出了办公室,在无人的楼梯间,萧子渊放开随忆,低头看着她。刚才他甚至没有皱一下眉头,此刻却满脸阴霾。
她的呼吸平稳安静,可就是因为她太安静了,他才为难。别的女孩子遇到这种事大概早就委屈得哭起来了,可她不哭也不闹,如果不是他恰好碰到,她肯定提都不会提一句。昨天晚上还知道掉两滴眼泪,今天好像就已经恢复满血状态无坚不摧了,果真是个打不倒的大魔王吗?
萧子渊迟疑很久才开口,声音安定有力:“你不要在意他们说什么。”
随忆咬唇,语气依旧平淡:“萧师兄,她们没有说错,我真的是单亲家庭。”
沉寂中,随忆听到萧子渊似乎叹了口气,清冽低沉的声音响起:“我知道。阿忆,那不是你的错。”
随忆全身僵住,心底似乎有什么缓缓流过,不由得抬头去看萧子渊。他竟然知道?!
今天她一直想找个机会跟萧子渊解释一下,可总也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她差点忘了,有林辰那个大嘴巴在,他有什么事是不知道的?
这么多年,第一次有人郑重地对她说,那不是你的错。
她曾经想过如果她是个男孩,是不是所有的一切都不会发生?妈妈不会那么辛苦,她也会有爸爸,有爷爷奶奶。今天的一切是不是就会不一样?
她乌黑明亮的眸子像是浸在明澈的湖水里,水汪汪地看着他。萧子渊终究还是没忍住,抬手将眼前的人拥进怀里。她那么瘦,瘦到让他心疼。她又那么坚强倔强,坚强倔强到让他心疼。他忽然感觉到懊恼,为什么他没有早些年认识她,她独自一人是怎么经历这些的?
清冽的男性气息扑面而来,随忆本能地挣扎,手里攥着他腰间的衣料要扯开他。
萧子渊紧紧地拥着她,把她压进怀里,心里所想就那么不假思索地说了出来:“阿忆,你可以相信我,我会好好保护你,别人再也不会伤害到你。”
随忆听后僵住,紧紧地攥着手里的衣料,慢慢把头埋进萧子渊的怀里。
萧子渊的声音再一次在头顶响起,缓慢而坚定:“阿忆,你不要怕,我不会是第二个随景尧。我可以处理好我的事情,以后所有的困难,我也一定可以找到让你满意的解决办法,绝对不强迫你,你不要担心,一切都交给我。以后你都不需要再做大魔王,一切都有我。你可以放下以前的一切,我会对你好。”
随忆此刻终于明白一件事,喻千夏说得不对,不是萧子渊栽在她这个坑里,而是她栽到了萧子渊这个坑里,大概再也爬不出来了。
没过几天,随景尧似乎知道了什么,约林辰吃饭,还让他把萧子渊也叫上了。
随景尧打量着面前的两个年轻人,其实按理林辰该叫他一声“姑父”,可这么多年下来,林辰依旧称呼他“随伯伯”,礼貌中带着疏离,再也不见年幼时随伯伯长随伯伯短的亲切,大概他也对那件事耿耿于怀吧。至于另一个……
随景尧还是知道这位萧家太子爷的,只是他们的交谈似乎并不怎么愉快。
随景尧随口说着:“随忆这孩子性子有些薄凉,难得有你们这些朋友。”
萧子渊笑了一下,意有所指地开口:“以薄凉之性,待薄凉之人,她没做错什么。”
随景尧一怔:“或许是吧,她还有点儿倔……”
这个女儿对他有一种和他划清界限的执拗和倔强。
萧子渊不以为意:“这种类型的倔强,我倒是很欣赏。”
随景尧看向他,目光坦荡磊落,言辞直白犀利,倒是个少见的年轻人:“你喜欢随忆?”
萧子渊好整以暇地回视:“不只是喜欢。”
“那是?”
“欣赏。”
随景尧沉吟了下,似乎在斟酌什么:“在你眼里她或许很好,可……”
“她当然很好。”萧子渊难得主动出声打断别人:“她很善良,对谁都好。”
随景尧笑了笑,还未开口便听到下一句。
“即便你已经决定不要她了。”
萧子渊看着他的眼睛,神色平和。
在商场摸爬滚打几十年的随景尧第一次在一个后辈面前失了神。
饭局结束的时候,随景尧还是把那句话说了出来:“恕我直言,你们并不是良配。”
即便他少年老成,可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的。
萧子渊留下一句话:“她喜欢谁,谁是她的良配,都由她来决定。”
他们走后,随景尧思索良久,吩咐秘书:“我记得那位秦同学家里和随氏是有合作的,你明白我的意思。”
秘书略一迟疑:“这样做会不会影响我们的声誉?”
随景尧合上眼睛,语气低沉:“阿忆是我的女儿,她受了欺负,理当该是我出面,不能让别人以为她家里没人。我随景尧的女儿不是谁都能踩一脚的,我能为她做的也就这么多了。”
秘书连忙称是。
随景尧上了车又开口:“还有,你去跟大小姐的学校联系一下,我想设立个奖学金。”
秘书点头应下来。
秘书的动作很迅速,一天之后的晚间,随景尧便坐在了学校报告厅的台上亲切地和X大的学生聊起了天。
这些年随景尧鲜少出席公众活动,在X大设立奖学金也不是多重要的场合,他却亲自参加,搞得校领导有些受宠若惊。
随氏的名头还是很响亮的,不说能不能拿到奖学金,就是去窥一窥随氏老大的真容也是很吸引人的,结果就是X大的报告厅……不够大。
到了和主持人一问一答的环节,下面学生们的热情更是空前高涨。
“请问随先生为什么用‘忆’这个字作为奖学金的名字?是为了纪念什么人吗?”
随景尧笑了笑:“是为了纪念,也是因为‘忆’是我女儿的名字。”
主持人大胆猜测:“您女儿叫……随忆?”
“是的,随忆是我女儿,她也是X大的学生。”
“之前没听说过随氏的大小姐在X大读书。”
“她比较低调。我和她母亲早年离异,她一直跟着她母亲生活,可无论怎么样,她都是我的女儿。”
因为随氏设立的奖学金金额可观,所以今天来听这个访谈的学生很多,几问几答之后,坐在下面的学生们越发不淡定了。
“天哪,不会是医学院那个随忆吧?”
“你觉得这个名字重名的概率有多大?”
“……这下乌龙了。”
“之前是谁说她被包养的?人家一大小姐,犯得着被包养?她包养别人还绰绰有余呢!”
坐在下面的秦铭现在的心情也很复杂,后悔自己当初怎么就中了邪,她这样的人怎么会去傍大款嘛,猪脑子也知道不可能啊,他当时是脑子进水了吗?又想起几次见面她避之唯恐不及的情景,后悔、烦躁一齐袭上心头。当下他便脸色很难看地起身往外走。
当天晚上这个消息就传开了,随氏的信息网上遍地都是,而且这个姓氏并不常见,一切大白于天下。
“你听说了吗,医学院那个随忆竟然是随景尧的女儿?!随景尧啊!”
“谁?别开玩笑了!”
“谁跟你们开玩笑了!人家随景尧亲口承认的!人家那才是真正的千金大小姐!你知道随氏身家多少吗?”
有不知情的人一头雾水:“随氏?哪个随氏?”
有些见识的则一脸不可置信:“不会吧?随氏啊!平时也没看出来啊……”
随景尧从学校离开的时候,司机试探着问:“随总,现在就走吗?您不再见见大小姐了?”
随景尧叹了口气:“不了,我能补救的也只是这些了,不再打扰她了。”
随忆宁愿被泼脏水都不愿承认他是她父亲,他这个父亲到底有多失败?他还有什么脸面再去见她?
前几天还目中无人或冷嘲热讽的人再见到随忆恢复了之前的笑脸相迎,她起初还觉得奇怪,后来知道发生了什么,对她们的态度依旧不冷不热,倒是其余三个人看到特意讨好的笑容便目不斜视地走开,大呼世态炎凉。
等日子再次归于平静,随忆才想起来她似乎有好几天没见到萧子渊了。
她想起那天晚上,萧子渊送她回来时站在寝室楼下说的话。
我知道你现在不一定能接受我,我可以等,我不会逼你,我们来日方长。
他站在路灯下,眼睛里夹杂着细碎的橙色光芒,目光笃定,嘴角带笑,声音轻缓而又恬静沉毅,看着她,只看着她,似乎眼里心里就只有她一个人。
这一切让随忆再一次怦然心动。
天气越来越热,毕业典礼如期而至。
那天课后,随忆她们经过露天礼堂的时候,里面热闹非凡。萧子渊站在讲台上代表毕业生讲话,沉稳淡定,声音低沉悦耳。
三宝探头探脑地往里看,嘴里还念叨着:“还不结束,我还要找亲师兄合影呢,不知道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亲师兄……光想想就好伤感……”
随忆本来没什么,只是远远地看着,听三宝一念叨,心里忽然一空,这就要毕业了吗?
何哥则一脸艳羡:“这就要放出去了?好羡慕,我还要被关在这里受苦……”
妖女情绪有些低落:“你们玩儿吧,我有点累了,先回去了。”说完便毫不留恋地转身走了。
三个人都知道了她和乔裕的事情,面面相觑。随忆想要叫住妖女和她一起走,还没出声,典礼就结束了,很快拥出大批穿着学士服的毕业生,妖女低着头消失在人群中。
随忆看着妖女离开的方向也有些沮丧,在她心里妖女不是这样的,她应该永远张牙舞爪、精力充沛地调戏人。
爱情真是可怕,生生地让她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随忆正在出神,就听到身后有人叫她:“随忆!”
随忆一回头,便看到穿着学士服的喻千夏拿着相机冲她笑,一脸的爽朗,一扫之前的阴霾。
随忆的脸上很快扬起笑容:“喻师姐。”
喻千夏走过来,冲她扬扬相机:“我毕业了,合个影留念吧。”
随忆笑着点头:“好。”
“我来拍!”三宝自告奋勇地来拿相机。
镜头里两个年轻的女孩笑靥如花,喻千夏大方地揽着随忆的肩膀,就像她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她只是和随忆关系很好的师姐。
三宝大声喊了一声OK后,喻千夏的手从随忆肩上拿下来,似乎犹豫了一下才开口:“那次在食堂……我室友她们那么说不是我的意思。”
随忆温婉地笑着:“我知道。”
喻千夏一脸疑惑:“你知道?”
随忆挽着喻千夏的胳膊往前走:“我说过,师姐是我见过最洒脱大气的女孩子,这种事情是不屑于做的。我还是相信,象牙塔是最干净的地方,我们在象牙塔里遇到的人,是最真实可爱的人,我们的感情是最纯粹不含任何杂质的感情。无论我们是否有过误会或者冲突,我会防人,但不会去把任何一个人想象得不堪。”
喻千夏忍不住停下来,转头看着随忆。
眼前的女孩子一脸温婉,眼睛里都是真诚,却又有些让自己看不懂。她看上去温柔乖巧,可内心又那么强大,每一次接触都会被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气质吸引。
喻千夏不由得摇头笑出来:“我一直以为你只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可萧子渊跟我说,你是知世故而不世故。我一直不服气,可现在我服气了,心服口服。”
随忆笑笑没说什么,三宝举着相机过来邀功,然后便抛下两个人去找温少卿合影去了。
喻千夏看到相片很满意,忽然抬头看向随忆,飞快地问了一句:“你为什么不喜欢萧子渊?”
随忆脸上的笑容没变,看着喻千夏,笑容渐渐加深,只是沉默不语。
喻千夏低下头笑了一声,又抬头举起双手:“好了好了,我不问你了,终于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怕你笑了。我都招架不住。”
随忆波澜不惊:“师姐,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他未必是真的非我不可,只是你越强求,他就会越远离你。”
喻千夏再次苦笑着摇头:“只有你才会这么想。随忆,你一向淡定大气,为什么唯独在萧子渊这件事情上畏首畏尾呢?我一直以为你是不想和我争,后来我才发现无论对手是谁,你都不会争,到底为什么?”
随忆又沉默。
喻千夏看了随忆半天,一脸释然:“哎,不想了,反正我也打算开始新的生活了,让萧子渊从我的世界里消失吧!”
随忆微笑,喻千夏还是那个爽朗干练的喻千夏,真好。
喻千夏跟随忆挥手道别,走的时候表情有些奇怪。
随忆一转身,看到身后站着的人才明白喻千夏的表情为什么奇怪,忙咳了一声掩饰:“萧师兄。”
萧子渊看着她许久,缓缓开口:“我知道我自己在干什么,我不是逆反。”
随忆不知所措,她有那么多不确定,对萧子渊的感情不确定,对她自己不确定,对他们之间的距离不确定。她盲目地试图寻找一个合理的答案来说服自己,可却每每被萧子渊戳破。
“叫了那么久的萧师兄,师兄毕业前给你几个中肯的人生建议。”
“什么?”
“一、早点喜欢上我。二、等我回来。”
萧子渊说完没等她的反应就招呼她看镜头:“我要走了,合个影留念吧。我们好像还没有合过影。”
林辰拿着相机,站在几米外的地方吆喝道:“站好了啊,笑一笑,我数一二三。”
闪光灯亮起的前一秒,萧子渊忽然转头趴在随忆耳边,唇角勾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记住我的话,就算我走了,我们之间也没完,一定要等我回来。”
清冽的气息扑面而来,随忆一惊转头去看,额头正好蹭在他唇边。
闪光灯亮起,画面停留在照片上。又是一年盛夏,蓝天白云下,树影斑驳,女孩的长发被风吹起,温婉乖巧,有着线条完美侧脸的男人一脸温柔地笑着吻上女人的额头。
离校的前一晚,四个人坐在宿舍楼的顶楼喝啤酒,看着毕业生们在楼底下笑着闹着,做毕业前最后的疯狂,然后又抱头痛哭。
毕业的兴奋很快就被离别的伤感替代,一时间四个人谁都没有说话。
林辰突然一脸正色地问:“你还是按照计划出国,不会有变化是吗?”
萧子渊沉吟片刻,点头:“是。”
林辰听后没再说话,拿出手机找到当时他觉得两人暧昧的那张合影,递到他面前,过了半晌才再次开口:“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可那天我第一次见到阿忆……怎么说呢,她从小对人就不冷不热的,从不会和别人起冲突,更不会为了某个人而着急。我和她认识这么多年,别人在她面前损我,她也只是笑着听着,从不为我说一句话。可那天她当着那么多人护着你,我从来没见过她那个样子,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萧子渊低头把玩着手机,微弱发白的灯光照在他的脸上,让他的神色更显晦暗难明,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屏幕上的合影,声色如常:“我知道。”
林辰有些急了:“我真想不明白你们两个,她不留你,你也不为她留下,你们就这样了?你是不是放弃了?你……不爱她了?”
萧子渊一口气喝光了一罐啤酒才开口:“不是。”
只有简单的答案,没有解释。
一时间四个人都有些伤感,特别是乔裕,或许是想起了纪思璇,眼圈都红了,一句话不说猛灌着酒。
林辰叹了口气:“作为兄弟,其实我倒更愿意看到你和喻千夏走到一起,可你偏偏选了最艰难的一条路。”
萧子渊抬头看着漆黑天幕下的繁星许下诺言,郑重而庄严:“于我而言,这世上有无数的喻千夏,而随忆,只有一个。我不贪心,我只想要一个。或许这条路我不能走到最后,但我会尽力往前走。如果真的有那一天,我妥协了,和别人在一起了,你们谁都不要再理我。”
无坚不摧、睿智淡定的萧子渊终于承认他也有不确定,他也不是无所不能,他也有恐慌和落寞。
半晌后,林辰又问了一句:“你们到哪一步了?”
萧子渊转头认真地看他:“我有分寸。”
林辰笑得无奈:“我就是怕你太有分寸了。萧子渊,你是不是忘记向某人表白了?这么重要的一步你为什么跳过了?”
萧子渊闭上酸涩的眼睛:“表白,我会做,但不是现在,现在我不得不离开,我的离开是为了将来能更好地守护她,等我能真正守在她身边的时候,我会去做。我不能给了她希望,让她靠着这点希望慢慢熬成绝望。”
温少卿听后也有些动容,不经意地一转头,看到了一直沉默的乔裕。
昏暗的灯光下,乔裕使劲仰着头,温少卿分明看到一滴清泪从乔裕的眼角滑落,滑入发鬓消失不见。
如随忆所说,萧子渊的群众基础好,他走的时候,有很多人去送,唯独随忆没有去。
她最怕这种离别的场面,伤心伤肺。而萧子渊也没有强迫她,只是打了个电话,而随忆也极官方地祝他一路平安。
当随忆再回到学校开始新的学期时,某日走在校园的小路上才猛然觉察,萧子渊毕业了,她再也不会在这方天地里遇到那个清淡温润的男人了,再也不会。
她竟然后知后觉地心里发堵,说不出的怅然若失。
日子依旧一天天过去,上课下课,吃饭睡觉,而随忆似乎真的不再想起那个男人。
妖女似乎已经忘记了乔裕,依旧猥琐,三宝依旧龌龊,何哥依旧爷们,随忆依旧的……表面淡定。
某天晚上下了课,一群人往外走,三宝上蹿下跳地要去学校后门吃宵夜,几个男生听到了便吓唬她。
“任爷啊,今天鬼节,别到处乱跑了,快回寝室猫着吧。”
三宝一脸鄙夷地看着几个男生:“你们也不看看我是谁,任爷我是清明生的!”
“……”众人默然。
随忆不忍心看着一群花样少年崩溃,试图解释道:“她真的是清明出生的,我看过她的身份证。”
半晌,角落里传来一个声音:“怪不得上天一直收不了你……”
众人哄笑。
那一年快入冬的时候,何哥的红鸾星终于动了,一个男生疯狂地追求她。可惜是朵烂桃花。何哥秉着团结友爱同学的宗旨和他见过几次后,便直接把此人在她的交往名单里拉黑,时不时地便听到何哥在寝室里吐槽。
“你们都见过他那个大包吧?里面真的是什么都有,卫生纸、水杯、护手霜,连梳子都有!他当自己是哆啦A梦啊?!对了,今天下午一起上自习,你们猜他坐我旁边在干吗?!在绣十字绣啊!老娘都不会的玩意儿啊!知道他绣的什么吗?!哆啦A梦啊!他一米八六啊!!一百六十斤的大汉啊!竟然喜欢哆啦A梦!!”
随忆、妖女和三宝早已笑翻。
“你们说我该怎么办!”吐完槽,何哥一脸苦恼地问。
妖女幸灾乐祸:“我倒觉得你们两个挺般配的,男柔女强,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三宝苦着脸思考了半天,冒出来一句:“连何哥都有人追了,为什么没人来追我?”
何哥眯着眼睛问:“你什么意思?”
三宝低头看看自己的胸,又看看何哥的胸:“凭胸而论,我觉得我比你更女人。为什么我没人追?”
何哥忙不迭地开口:“这个让给你吧!”
三宝断然拒绝:“我才不要,我喜欢高大英俊皮肤白的汉子!”
随忆才是最靠谱的那一个:“我觉得你该带他去听药膳食疗李大厨的课。”
“为什么?”
“听师兄说起过李教授的授课思路,李教授上节课讲的是怎么吃可以有加深感情的效果,让你喜欢的人热情如火。按照正常情况,下节课的主要内容应该就是如何吃会让你不喜欢的人生不如死。”
第二天,何哥果断听取了“靠谱随”的建议,带着某伪娘一起去上课。李教授果然不负众望,在黑板上罗列了各种食物相克的清单、食谱明细和服用方法,有植物人的吃法,有瘫痪的吃法,还有不定时骨头痛的吃法。何哥一副认真的样子做着笔记,某伪娘在一旁本来聚精会神地绣着哆啦A梦,后来便一脸惊悚地盯着讲台上口沫横飞的教授,连针扎到了手也没发觉。中途课间休息的时候,他便以跑路的速度收拾东西,像阵龙卷风一样卷出了教室。
隔天,某伪娘大概也想明白了,难得硬气一次,在教室门口堵住何哥:“你说,我有什么不好?”
一群唯恐天下不乱的人围成一堆起哄看热闹。
何哥一脸不屑,嘟囔着:“不好的地方太多了。”
某伪娘一副受伤的表情,还不死心:“你举个例子嘛!”
何哥恶寒,鄙夷的眼神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某伪娘,最后视线由下而上停在他脸上,缓缓说:“我觉得你不行……”
某男刚开始没听明白,还在不依不饶:“不行!必须行!”
何哥盯着他,恶狠狠地回答:“我说了,不、行!”
某男终于听明白了,一脸愕然地指着何哥:“你……你……”
又以跑路的速度卷走了。
从此……杳无音讯。
何哥身后都是相熟的同学,几个爱热闹的男生起哄学着某伪娘的语气问何哥:“你说,我有什么好?”
何哥临危不乱,再次缓缓吐出两个字:“善行。”
众人又疯笑。
周末,随忆和母上大人通电话,随母吩咐有个朋友的孩子今年刚考进X大,让随忆抽时间去慰问一下,顺便把电话号码给她。
随忆敏感地嗅到不正常的气息:“母座,请问这是变相的相亲吗?”
谁知随母在电话那边很不屑地讽刺她:“你倒是想,人家比你小三四岁呢!你想老牛吃嫩草,人家还不答应呢!”
随忆承认自己敏感了:“好吧,妈妈,我明天就去。”
需要慰问的对象恰好是机械学院的新生,随忆便和他约在机械学院教学楼门口见。早去了几分钟,风有点大,气温又低,随忆便进到楼里等。
教学楼的大厅陈列着历年来学生的优秀作品,随忆闲着无聊便挨个儿看过去。
走到一个陈列柜前停住,是他们一起做过的那个科技创新作品。似乎就是从那次科技创新大赛开始,他们之间便开始纠缠不清。萧子渊以强势的态度进入了她的生活,点点滴滴地渗透。
她看到了自己的名字,紧挨着便是那三个字,往事毫无预兆地扑面而来,丝毫不给人喘息的机会。
不知是不是天气寒冷的原因,随忆颤抖着吐出口气。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普普通通的三个字,组合在一起竟然让她心跳加速,喘不上气来。
正出神,就听到旁边有人叫她:“随姐姐?”
随忆一惊,转头看过去,是一张青涩的笑脸。
随忆一愣,很快回神,笑着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