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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陈年旧事

三间抱厦,五间上房。

里面居住的是迎春、探春、惜春,三人各一间宽敞的上房。

各自的贴身丫鬟们,就住在抱厦内的耳房中。

那些嬷嬷要么在外头有自己的屋子,要么住在荣府的仆役群居处,有位份的嬷嬷,足以分到一间小小独院。

如太太们的陪房,哥儿的奶妈子,抑或元春这种嫡出小姐的奶妈子。

较早前,宝玉和黛玉,均是被贾母安排在上房后院,两块玉紧挨一起,分别住在一间精致的小院落。

自林姑娘被天家赐婚后。

林黛玉便搬到三间抱厦内,和三春同居抱厦内,一则和姊妹们往来轻便,二则也是出于避讳。

和林姐姐同睡一屋的湘云,死活不肯独自住在林姐姐早前的院落,命翠缕拾掇东西一齐搬了过来。

经这一事。

阖府团宠贾宝玉,简直是了无生趣,有心想要游说老太太将林妹妹劝下来。

不想被老父亲一个眼神瞪过去,顿时状如鹌鹑钻进王夫人的怀里,休敢再提及此事。

今日,诸钗齐聚迎春房里。

整体布局左边用锦绣珠帘隔开,里面便是她的闺房卧室,中间摆着一张火炕,炕上摆着一张掉了漆的檀木炕桌。

林黛玉和迎春,素手握着暖手炉,正在炕上弈棋。

探春那越发玲珑有致的身子,彼时覆盖在一条绣有梅花锦褥之下,侧卧在二姐姐榻上读着闲本。

遮蔽床榻的垂地纱幕,这时被金勾给挂上,现出那条锦褥间的起伏曲线。

惜春落坐在最右边的几案前,正在绘着一副煜表哥骑着小毛驴的雪景图,两只小脚丫下面踩着一只脚炉。

而湘云则是和众丫鬟们,脸挨脸围坐在薰笼前,叽叽咕咕,正在比赛着谁人落针快,谁的花线收得好,谁人图案秀丽,谁人绣工精细,诸如此类。

房里最为显眼的。

要数一张可折叠的梳妆镜台,至于惜春作画的左边,前面是一张海棠形的圆凳,方形脚踏。高花几与落地镜面座屏相映成章,室虽狭小但收拾的很是内秀。

这时,阻挡寒风在外的厚实毡帘,被人从外面轻轻挑开。

宝钗和宝琴的身影双双走了进来。

诸钗见后,纷纷停手起身相迎。

“咦,宝姐姐手里提着的食盒笼子还在冒烟呢,可是带了什么好吃的过来给我们。”湘云将手里的竹筐递给呆头鹅翠缕,从绣墩起身,伸手作势要接过来。

“香味好浓,我闻到了螃蟹的味道。”探春放下书籍掀开锦褥,翻身从床榻坐了起来,下榻掀帘而出。

黛玉那张愈发绝色的玉容,这会显出一丝诧异,“这大冬天的,哪里来的螃蟹?”

迎春招呼着钗琴二人落座,又命司棋奉茶。

宝钗顺势将手上提着的食盒递给湘云,展颜一笑,“这快到年末了,金陵那边的商行掌柜,命人在河道结冰前给我家送了一些螃蟹过来。”

宝琴肉乎乎的脸蛋上,被寒风冻得通红,一面在丫鬟的侍奉下,解了那件凫靥裘,一面接上堂姐的话,说道:

“今儿煮了一些,送出一些生鲜的,再留一些养着,留待除夕夜再吃。我与姐姐才刚从各院分发完,便匆匆回去提了过来,姐姐们快过来趁热吃,冬日吃螃蟹,很是难得。”

“虽说蟹满膏肥是在金秋时节,然又有秋冬养膘好时节之说。”宝钗接上堂妹的话,“古往今来,文坛上的老饕众多,咱们今日,便学学那些老饕们,不拘文吃与武吃,只管大快朵颐。”

宝钗说着,在莺儿的帮忙下解了那件青斗纹锦上添花洋线番羓丝鹤氅。

露出一件粉紫色折纸梅花立领袄子,粉色绣花马脸裙,整体穿着打扮,观之温婉可人。

“咦,二姐姐,怎生不见岫烟姐姐。”宝琴瞧了一眼,并没有瞧见那位同她一道上京的姐姐。

迎春抿了抿粉唇,柔声道:“表妹昨日被母亲叫了过去,今儿个一整天,却是没有瞧见她,兴许是母亲那边有事要交代于她。”

“那一会给岫烟姐留下一个,咱们开吃。”宝琴搓了搓冻得通红的手,招呼起来。

湘云立时欢呼出声,又命呆头鹅翠缕去温酒来。

翠缕应了一声,掀帘而出。

不承想,马上又缩回身子,急急传禀道:“老爷过来了。”

闻听翠缕的话,屋里的诸钗们玉容一滞,老爷素日鲜少踏足此处,今日为何就过来了。

不等众钗回味过来。

只听见一个婆子在外头大声请礼,随后毡帘挑起。

贾政阔步而入。

一时间。

诸钗皆是神色惊慌。

贾政显然也懵了,他料想不到,二丫头房里窝了一屋子人,咋全都在这了?

“咳咳…大家都在呢。罢了,我过来是要同玉儿、迎春说一下明晦的事,与你们讲讲也无妨。”

迎春闻言,心头一惊,老爷要和她说煜表哥?霎时惊醒,檀口一张:“见过老爷。”

黛玉、宝钗、探春闻言,皆是心头诧异不已。

老爷为何要同迎春说煜表哥的事?

随着迎春话落。

诸钗方才上前依次见了礼,复又一人挨一人,排排站着垂手而立,将老爷迎至炕上落了坐。

宝钗与宝琴相视一眼,适才她们听见姨父所言,是要同她们谈及东府那位的事情。

心念间,宝钗因出声道:“既是姨父有事要谈,我与琴妹妹先行告退。”

贾政听了,眉头一时蹙起,若是宝钗离去,岂不要将其他人也一并请出去,思忖片刻,索性发话一概留了下来。

“宝丫头,你们也留下,有些事,听听也无妨,都是陈年旧事,这也算不得秘事。”

等丫鬟奉了茶,便只留下司棋一人在屋里伺候,余下的众丫鬟一并告退出去。

贾政和蔼地唤她们落座。

众人见状,唯有告罪一声,遂每人挪了一张绣墩,序齿一字排开,乖巧地落座在老爷的炕前。

贾政默然不语,许是盘算着该从何处开口,少顷,浅抿了几口香茗,方才娓娓道来。

“约莫是天平二十八年,你们东府的致姑姑,下嫁前五年的新科状元李维。”

“同年,李维被上皇指派进了东宫,年纪轻轻便担任少詹事一职,可谓前途无量。”

“上皇因龙体患有恶疾,时有昏厥之举,翌年三月,昏厥于养心殿,是故,太子门下为了一个从龙之功,遂生起怂恿太子谋监国之举,这自然遭到满朝声讨。”

“不料,你们敬大伯的父亲,即我叔叔,他那会担任京营节度使。”

“太子便求到他那边,叔叔他一再权衡利弊,遂下定决心手书一封,密令心腹干将杨诚,调遣一万京营士卒入驻皇城,与龙禁卫对峙于午门外。”

“叔叔他呢,则是亲自坐镇京营留后,以声援太子,谋取监国之位。”

“是日,上皇在太医的调理下,渐复醒转之机。”

“当时的四位京营都指挥使,奉上皇旨意,率各营进城勤王,代化叔,随后被软禁起来,事情渐告一段落。”

“当年那四位京营都指挥使,便是军机院,现如今的四位国公爷。”

说到这里,贾政神色霎时变得萎靡几分。

而老爷的这一番惊天言论,亦让诸钗们听得胆战心惊。

有那急性子的,只盼老爷一口气说将出来,省得让她们的芳心被唬得怦怦直跳。

“你们煜表哥他爹,是个人物!咱们贾家能够幸免于难,全靠他一人,力挽狂澜。”

贾政说到此处,声音渐显苦涩,神色渐渐变得肃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