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酒宴
出乎郭定边所料,一个长相硬朗的年轻人,出现在了城墙上。
他身披一件深色扎甲,眉毛浓密,脸形宽阔,依稀能看出突厥人的影子。
想必他就是阎英达口中的薛怀劭了。
“沙州踏白将?我怎么没听说过?阁下与我素昧平生,何来‘一会’之说?”
薛怀劭非常警觉。
“阎英达阎使君,阁下相熟否?”
郭定边掏出那封丝绢信。
“那阁下且将信送上来。”
薛怀劭嘴上如是说,可一脸将信将疑,丝毫没有开门迎他进来的意思,也没有派人下来取信。
郭定边见状,从马上取下弓,又从胡禄中取出一支羽箭。
他将丝绢绑在了箭上。
众人还没有明白他要做什么。
只见他稳稳地将那张弓拉满,然后一箭射出。
从郭定边的位置到城墙,约有一百三十步。
他的射术,与仆固亮这样的神射手相比,自是算不上精准。
但是他力大!
那箭直冲着城门楼而来。
只听得“哆”得一声,稳稳地扎在了距离薛怀劭三步远的木头柱子上。
箭头没入木材。
有两个士兵上前,尝试着想把箭拔下来。
可箭断了,箭头还在柱子里。
这个行为看起来似乎并不友善。
薛怀劭身边的士兵,纷纷弯弓搭箭,直指城外的郭定边。
可薛怀劭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将弓放下来。
对面这个胡子拉碴的将领能将箭射上门楼,这并不代表他的士兵的箭能够飞过同样的路程射到对面的脸上。
他从士兵的手下接过丝绢信,仔细看了看上面的内容,表情有些微妙。
不一会儿,城门开了,一个士兵从门中钻了出来。
“薛将军请郭校尉进城一叙。”
“不过,只能你带几个人进去,你的部队必须驻扎在外面。”
士兵看了眼郭定边身后的一百多号人,说道。
“不可!”杨不平提着枪上前,“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可是郭定边却答应了。
他冲着身后的十三娘招了招手。
然后走到了杨不平的身边:
“杨叔,放心好了,十三娘的本事你知道,有她在,我们俩想留便留,想走便走。”
“就你们两个人吗?”小兵看着眼前骑着马的两个人。
“还有我。”
突然又有一匹马出列。
郭定边回头一看,正是高进达。
这厮还真是拼。
难怪张议谭挺喜欢他。
他想什么,郭定边清楚。
不过有些事情,看破不说破。
既然愿意跟过来,那就跟过来吧。
三人在士兵的带领下,入了阳关小城。
自从沙州出了事儿,所以阳关城只出不进。
好些个西来的客商被堵在西门口,除了骂街还是骂街。
但当城墙上的士兵亮出手中的弓箭之后,他们便闭了嘴,老老实实地改道。
薛怀劭见郭定边的地方,就在城楼之上。
屋子里什么家具都没有,只有角落用稻草和兽皮垫了一张厚厚的“床”。
除此之外,在这春暖花开的季节,火盆尚在,仍未熄灭。
突厥人崇尚拜火教,认为木中含火,使用木头家具,多有大不敬之嫌。
铁勒部的这些人从样貌上,已经汉化了不少,可依然保留着一些原有的习俗。
薛怀劭正盘腿坐在地上。
他的面前铺了一张毯子。
摊子上放着一套墨绿色的酒具。
郭定边有点猜到,阎英达书信中可能写的是什么了。
“坐!”
薛怀劭见郭定边三人也不起身,指了指毯子周围的位置,招呼着他们坐下。
“把我的美酒抬上来!”
不一会儿,士兵们抱着十来个个陶罐走了进来。
陶罐的封口被揭开,一股沁人心脾的酒香味飘散在空气中。
“西州的葡萄酒。”
郭定边嗅了嗅鼻子。
他端起眼前的酒杯,对着大门照进来的阳光观察了一下。
墨绿色的酒杯在阳光的照射下晶莹剔透。
“夜光杯。”
“行家。”
薛怀劭面露欣赏之色。
郭定边摇了摇头:
“如此小杯不尽兴,当换大盏。”
“好!”
小杯被撤了下,换了几个玉碗上来。
薛怀劭挥了下手,让手下斟酒。
“阁下既受阎使君所托,前来会我,便饮了这一碗。”
他举起手中酒碗,目不转睛地盯着郭定边。
郭定边一饮而尽。
十三娘也跟在后面一仰脖子喝完。
高进达目瞪口呆。
不是来劝降的吗?怎么喝上了?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碗中的酒,喉头动了下,最终还是选择一口喝了下去。
然后,他们连着喝了三碗。
是的,菜都没上,干喝了三碗。
“好!郭君果然如阎使君信中所说,是个爽快人。”
薛怀劭放下酒碗。
这时候,士兵们方才端着装着大块羊肉的盆子走了进来。
郭定边一边吃肉,一边喝酒,和薛怀劭开始聊起了沙州的风土人情来。
高进达在一旁听着两人东拉西扯。
他本不是一个话多的人,喝了刚开始的三碗之后,便不再动。
可听着他们聊的没一句在重点上,心中有点着急了。
“薛君,今日我们前来,乃是为了沙州举义的事情,阁下.......”
他趁着两人都干完碗中酒的空隙,开口说道。
可他的话还没说完,便被郭定边打断了。
“今日来拜访薛君,薛君又邀我们上来,不谈公事。”
薛怀劭装作没听见,喝了碗中酒,捡了盆中一块羊肉,塞进嘴里。
高进达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薛怀劭举起手中酒碗:
“来,我敬高君一碗。”
“郭君,我平日里不怎么喝酒,不胜酒力......”
可他的话还没说完,郭定边已经抱起酒坛替他斟满。
“高君,如此美酒,不喝,太可惜了。”
高进达推辞不过,只得喝了。
四个人就这么你一碗我一碗喝了起来。
铁勒部人好酒,
薛怀劭更是个中翘楚。
他从小跟着爷娘,早也喝,晚也喝,酒量超出常人许多。
薛怀劭原本的打算,是将郭定边灌多了之后,探探他的底。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
对面的酒量也是深不见底。
郭定边一脸笑容,面颊微红。
他旁边那个青年护卫却是越喝越精神。
这人一句话都不说,光是喝酒。
薛怀劭逐渐觉得不太对劲。
他招呼站在门外两个铁勒亲兵,坐下来一同陪酒。
但是,他的努力被一个人化解了。
高进达举碗的频率变得高了起来。
他的话也多了起来。
从风土人情,到武艺剑法,再到排兵布阵。
到后面,他眼前的两坛子酒都不够他一个人喝。
而薛怀劭所喊来的那两位亲兵,也和高进达勾肩搭背,相谈甚欢。
高进达逐渐成为了主角。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高进达拿着酒碗站了起了身,开始摇摇晃晃地唱起了歌。
两个亲兵更是卸下身甲,跟着跳起了舞。
薛怀劭觉得自己眼前的地面,也开始起伏起来。
郭定边仍旧一个劲地在替他倒酒。
很快,那十来坛酒都纷纷变成了空罐。
正当高进达和那两个亲兵还在展示自己的歌喉的时候。
突然。
一声嚎哭打破了他们的歌声。
薛怀劭双眼通红,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