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级上士朱由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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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查奸佞顺水推舟,布暗棋请君入瓮(中)

正当朱由检在内庭中操练士兵之时,皇城之外,一名小太监疾步行走于市井之中,俨然就是今日拉龙辇之人。

这小太监在宫里当差,除了平日拉拉龙辇,倒也做些采购的活计,今日众人除了皇城,便一路来到了集市之中。

此时的集市,由于建奴南下的消息已经传来,导致各商户以奇货自居,不愿售卖粮食,几个小太监一路采购,直到傍晚才办完了差。

正当几人要回宫时,那小太监却假借如厕之名,偷藏到了市井茅厕之中,从怀里拿出一张纸条,塞在了茅厕的石砖中间,这才回了宫去。

等到小太监走了没多久,便有一家奴模样之人,来到这茅厕之中,取了字条,径直向内阁首辅,韩爌别院而去。

是时,内阁首辅、东阁大学士,韩爌家中灯火通明,车水马龙往来不绝,怎一个高朋满座可以了得。

韩爌本在皇城之外有个宅子,但在天子脚下,实在不好造次,于是特意在西直门内寻了个僻静之所,建了一方偏院,以供韩阁老消遣。

这韩府若从外界看去,不过是寻常民居,是一处中等规模的院落,门面四间屋檐,到底五层房子,房屋不过寻常土木所造,内种竹君无数。

屋中寻常案桌,摆放笔墨纸砚,中堂上书诗作《灌园》,此乃东林党首之一的赵南星所做,唱曰:

淳古逝不还,俗士羞田亩。衣食生君臣,忠孝复何有。林居易成懒,素餐畏我友。灌园匪自今,缅怀汉阴叟。

辘轳扬清音,寒浆出井口。瀺灂下石床,浸我葵与韭。翛然自怡悦,嘉蔬日以茂。眷言赏心人,小摘共杯酒。

好一副闲居君子画面。

但当这家奴穿过外堂,走入内室之时,却仿若桃花源般,真可谓豁然开朗。

只见内堂三间大院,两边四间厢房,上首一明两暗三间正房,内院特引暗河为用,里面种满奇花异草,再摆火炉三座。

故而与屋外一片崤寒不同,竟是宛如春日。

此时内院之内,许多东林文臣把酒言欢,歌姬美妾往来其中,好一副诗情画意,好一番嬉笑玩闹。

只见那朝中正色文臣,在此地大行酒令,喝得昏天暗地,真看得人眼花缭乱,又有文人墨客提笔作诗,身旁诗友高声符合。

这番景象,在吾等寻常俗人看来,自然是大开眼界,但那家奴多年伺候阁老左右,实在不以为奇,故而侧身躲开那诸位大臣,径直向内院而去。

进入正堂明间之后,供养着至圣先师;两旁挂四副行书,按春夏秋冬,写道:望月春不见,夏日月眠迟,掬水秋月手,弄月香满冬。

正挂一联:“正气憾山月,门满天下槐。”

内堂里面不似外界那般纷扰,不过十几娇妻美妾伺候着几位东林老臣,分别是那内阁首辅韩爌、东林党魁钱龙锡、兵部尚书王洽、礼部尚书成基命、工部尚书张守道等人。

韩爌脚下踩着一个二八女子,这女子生得白皙如玉,竟是在这寒冬腊月不着一物,为韩阁老暖着玉足。

而其余诸位东林大佬,也有美妾伺候左右,这些老头却并未动手动脚,反而一副怡然自得模样。

在明朝之时,虽然开国皇帝朱元璋开办了教坊司,但却不允许官员嫖妓。

这种事情怎能禁得绝了?反而导致大明两百余年,妓院大行其道。

诸如明初时,南京城外就建有富春院和来宾、重译、清江、石城、鹤鸣、醉仙、乐民、集贤、讴歌、鼓腹、轻烟、淡粉、梅妍、翠柳等“花月春风十四楼”,蓄养歌伎,以待四方来宾。

这些娇媚女子,虽然算不得个个都赏心悦目、色艺兼备,但每家都有那么一两个能歌善舞、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头牌”姑娘。

而秦淮河就有这么八位头牌人物,她们就是艳名如日中天的“秦淮八艳”:柳如是、李香君、顾横波、董小宛、陈圆圆、卞玉京、寇白门、郑妥娘。

虽然妓院大行其道,但官员不能嫖妓着实令人烦恼,早在宣宗时期,都察院的三位御史,严皑,方鼎,何珪,竟因在妓院中玩乐无度、忘乎所以,导致第二天没有上早朝。

这让蛐蛐天子朱瞻基十分恼怒,于是让锦衣卫给他们三人扣上木枷,押送上朝。

都察院的御史、大明朝如日中天的仁宣盛世尚且如此,可想而知,明末的官员对于嫖娼这件事有多放肆。

但和皇帝陛下明着干显然不是长久之计,所以明朝大臣们别出心裁的想出了解决办法,那就是在家中多养娇妻美妾。

不能去嫖,还不能养个女子了?

忠如张居正、奸如严嵩都不能免俗,何况这些文臣?后来东林党首钱谦益,更是连脸都不要了,迎娶柳如是进了家门,反而被称作一番美谈,实在让人笑掉大牙。

但文人终究是文人,明目张胆的为了那寻欢作乐,实在有辱士子门风。

所以大臣们也别出心裁的搞些诗会、雅会,用来交换美妾,好不自在快活。

在装潢优雅的环境衬托之中,一个丫鬟进来安放桌儿,手中抬着四个小翠碟儿,都是精制银丝细菜,割切香芹、鲟丝、鳇胙凤脯、鸾羹,然后拿上两箸赛团圆,如明月、薄如纸、白如雪、香甜美口,酥油和蜜饯、麻椒盐荷花细饼。

另有数名美妾,亲手拣攒各样菜蔬肉丝卷就,安放小泥金碟儿内,递与诸位大臣去吃。

韩爌手中拿着刚写好的奏章草草翻阅,脚下也不老实,在那女子身上一阵磨蹭,终于暖和一二,只听首辅大人说道:“前日御前召对之时,陛下曾言赵率教必败,不知如今如何了?老夫让人去通禀遵化总兵,不知消息可传到了?”

王洽本来还在与身旁女子吟诗作对,忽地听到阁老呼喊,赶紧回头答道:“回阁老话,在下得了前线消息,赵率教已抵达遵化之外,想必不日便会有胜报传来。”

钱龙锡也答道:“已选派一个可靠之人,赶去遵化了,但朱国彦并未表态,按照规矩,边军入关,自带粮草,这是几十年的规矩了,朱国彦若是擅自放人进城,只怕会激起城内守军暴乱,到底会不会放,老夫也不得而知。”

韩爌忽地心中烦闷,将写好的“平敌表”扔在地上,骂道:“敌裘皇太极不懂规矩!崇焕前去辽东之前,老夫早就有所交待,可与建奴谈和,则天下太平,皇太极以毛文龙为要求,崇焕也已满足,求粮草军械,老夫也照给不误,如今竟然还要率兵南下,真以为老夫对他无能为力?”

钱龙锡听到韩爌说起了正事,也就将身旁美妾扔在了一旁,说道:“老夫也向崇焕交待过了,不日便会率兵回援,如今唯有护住京师,将功赎罪、以消陛下怒火而已。”

韩爌听得此言,眉头皱起,徐徐说道:“就怕陛下不肯放过崇焕,如今边关将门,唯有崇焕可以号令,若是降罪于他,还有谁人能担此重任?”

王洽想到自己今日屡屡出错,心中早已慌乱无比,当即说道:“阁老,怕只怕赵率教抵挡不住建奴,在下必被降罪,崇焕也难辞其咎。”

韩爌听到这番话语,倒也觉得如此,于是眼神略微一转,对王洽说道:“即使遵化传来败报,兵部也暂且不要报到御前。”

钱龙锡等人听到这番话语,皆是面面相觑,不知韩爌为何如此安排。

王洽更是吓得六神无主,这瞒报战报,可是杀头的大罪!

王洽虽是后生小辈,但终究还是在朝堂中呆了不少日子,于是赶紧连行大礼,说道:“请阁老救我。”

韩爌看到王洽如此不懂事,这时早已黑了脸面,骂道:“你乃东林出身,这时没了气节不成?若是你将罪责担下,瞒报败报,待到崇焕回援京师,则还能将功补罪,保全大明辽东局势!若是不瞒,恐怕不等崇焕到来,陛下便会起必杀之心,待到那时,又将如何是好?”

王洽这个时候才终于明白过来,前日韩爌之所以在御前和陛下做赌,并非相信赵率教真能抵挡住皇太极,也不是想保住自己这个兵部尚书,而仅仅是缓兵之计而已。

真正的目的就在于,要拖延时日,等到袁崇焕回援京师!而自己瞒报战报,便一定会受陛下责罚!

待到那时,袁崇焕救驾有功,所有的罪责便在自己一人身上!

王洽望着眼前这几个自命清高的东林党首,一时间悲从中来,原来自己虽然贵为兵部尚书,但终究只是一枚旗子罢了。

王洽想到这里,哪里又肯任人摆布,于是骂道:“阁老!我兵部拨给辽东的军饷,可有一大半入了诸位口袋!今日要将在下弃了不成?若是如此,来日到了御前,在下可不知会说出什么话来!”

韩爌看到王洽这般作为则是佯装大怒,骂道:“你若是不听老夫号令,日后陛下怪罪下来,老夫可为你担不起罪责!”

韩爌说罢此言,又佯装怀怒而去,只留下王洽拜伏于地,哭泣不绝。

钱龙锡看到这般场面,知道是自己说话的时候了,于是站起身来,到了王洽面前将其扶起,并说道:“敬和(王洽),莫要做女儿姿态,你虽担下罪责,但吾等还在朝中,定会在陛下面前保住你性命,最多不过革职而已,待到风声平息之后,自有吾等为你做主,再任中枢,也并非不可,甚至入阁之事,也是理所应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