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如此完美

上个月，小妹订婚。小妹作为家里的小幺，比年长5岁的姐姐提前找到人生归宿，是父母意想不到的。

作为众人眼里大大咧咧的母亲，其实怯场又害羞。所以，以母亲的身份出席女儿的订婚宴，对她来说，是期待又惶恐的吧。

“我要穿什么衣服？什么颜色？会不会太庄重？会不会太沉闷？”准备的过程，好像一个小女孩，傻傻又可爱。

那是母亲第一次让我帮她化妆。

这位一辈子没有化过妆的女人，把第一次的盛装出席，给了她的女儿。

这样的母亲，世界上都是这样的母亲。

那些我随手买入的瓶瓶罐罐，在母亲58年漫长岁月里，从没买过。

我记得，化妆的每一个流程，于母亲而言，似乎都是崭新的，带着某种严肃的意味。

闭着双眼，好像我每涂上蹩脚的一层，就可以多一份从容，与过往的艰难岁月笑脸相迎，笑着说：我很好。

30年里，我从未认真的看过你。深邃的双眼，温润的鼻子，不厚也不薄的嘴唇，饱满的鹅蛋脸，是最恰到好处的美。

很美，但我却从未认真看过。

那些深深浅浅的沟壑里面填充着的，是一个农村女人的独立和自强，也流淌着一股股自卑和无奈，让你一直在说：妈妈不好看吧，妈妈老了吧，妈妈的皱纹越来越多了。

每一句，都深深震撼着我的心，带着怜悯、心疼和愧疚，深深的愧疚，就好像，那些皱纹，是我亲手刻上的，这么理解，其实也很准确。

一个女人，奋斗一生，倾尽所有，明明可以成为自己，却为了他人，作出了全世界最大的“牺牲”，明明那么的富有生活之美，却总是把“不好”“不够”“不自信”挂在嘴边，是骨子里的倔强在作祟，还是内心那个柔软的小孩，在呼救呢？

我记得，化妆的中途，母亲哭了，闭着的眼睛，一直流出眼泪，把刚涂上的粉底也哭花了。

我硬是忍住笑着说：你看你，女儿订婚耶，多开心的日子呀，再哭我没法化啦！在父母面前忍住哭意的技能，在30年的时光里，我练习得越来越好了。

母亲睁开眼睛，铮铮看着我。

对视的三秒钟，我想逃离的三秒钟，害怕被看穿的三秒钟，怕读到不想听的话的三秒钟，漫长的三秒钟.....

好像是在说：妈妈，也心疼你。

我看懂了，母亲眼里的五味杂陈，心疼，不舍......

不仅是对妹妹，也是对于我。

在那一刻，在读到母亲心中想法的那一瞬间，横在我们之间的沟壑不存在了，我忍住不哭的技能也失效了。

我们之间那些冲突的时刻，那些价值观互不兼容的吵闹，一幕幕出现，在心里震裂出了一个大洞，里面空空如也，显得如此突兀。

我的坚持也随之崩塌，是要坚持自我，还是听之顺之，

还是美美与共，折中呢？

妈妈，其实我从不会化妆，一点也不懂得化妆。

妈妈，其实你不需要化妆，您如此完美，根本不需要任何粉饰，一点都不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