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归来
庆元八年梁国,都城——渭城。
江云姚站立在高耸的城门下,背着咖啡色的登山包,身着一身卡其色的工装,在粗衣麻布老百姓中显得格格不入。
她就这样穿着这身行头一动不动地站在驰道中央,抬眼注目城门匾额,深深吸了一口气。
时别八年,重新回到这个朝代,让她有些怔忡,亦有怀念。
周围来往行人无不侧目看向江云姚,他们交头接耳地小声议论着,猜测她是何许人也。守城门的官兵们也很快注意到了这个奇装异服的女人,不由分说地将她围了起来。
“你是何人?!”官兵厉声询问。
江云姚从兜里取出一块精致的腰牌,道:“敬诚侯府,江云姚。”
听到她的名字,官兵们瞬间愣住,围观的人们更是全都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敬诚侯府的江云姚,那可是当今皇后之位的唯一候选!
天子下令寻了她八年未果,怎么可能突然就出现在都城的大门前。
众人唏嘘哗然,其中一个老兵向前一步,他仔细看了看江云姚手中的腰牌,又认认真真地看了看江云姚的相貌,随后大惊行礼,迅速招呼身后其他年轻士兵:
“放行!立刻放行!”
就这样,江云姚在一众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大大方方地进入了渭城。
八年过去,物是人非。
江云姚快步走在街市上,脑海中不断回忆着过去。
十年前,她因被人陷害入狱,被时空局判决随机流放入历史时空,自生自灭。
随后她被投放到乱世梁朝,机缘巧合成为了梁国敬诚侯府养女,并以这样的身份在这个时代生活了两年。
原本她以为自己就要以古人的身份在这个时空永远得待下去,可谁知她的案子因证人突然翻供,她就被时空局突然召回配合调查。
而这一调查就是八年,这期间她始终被囚禁在狱中,带着镣铐熬着,等待着一次又一次开庭,直到前不久才尘埃落定。
她被判定无罪,却放弃了时空局提出的所有补偿,只求重回到这里。
时空管理局同意了她的申请,唯独限制她不可回到当时离开时的时间节点,而是当时的八年后,原因是她的样貌年岁已与八年前不同。
江云姚不理解,但只能服从。
因此,她相当于无故消失了整整八年。
“好在当年我的名声闹得足够大,还有人认得我,不然我这城门估计都进不来。”江云姚自嘲地笑了笑,绕过记忆中的道口,走过几条街巷,终于来到敬诚侯府门前。
看着候府大门,江云姚停下了脚步。
八年前她离开时,正值敬诚侯府被陷谋逆,阖府软禁待查。原本她可以帮他们逃过此劫,却被时空局强制带回。
她查询史料得知,梁烨帝在庆和二十三年冬天,也就是她离开后的半年后,下旨诛敬诚侯九族。
唯有被早早送入道门的小儿子江弈躲过一劫,随后梁烨帝突然薨逝,太子商少章继位。他为敬诚侯府平了反,并下旨让江弈世袭候位。
时空局的穿越总长曾劝慰江云姚,历史的命运从不以任何穿越者的行为而改变,它会自我自我修正,正如一条长河內放入一只蝴蝶,河水会抹杀蝴蝶,而不会因为它的挣扎而改变分毫。
江云姚不过一只异世的蝴蝶罢了,敬诚侯江家注定会被诛杀,无论她是否出现,这件事都不会改变。
听到总长这么说,江云姚才稍稍释怀。
可江侯爷严肃却宽容,夫人亲切健谈,她不免伤怀。
虽为养女,却与府上兄弟姐妹相处融洽,流放之刑本是让她受罚,却给了她不曾有过的亲情。
对敬诚侯府,对江家,她心中有愧。
正当江云姚沉浸在回忆中时,一辆马车匆匆而至。车帘被人猛地掀开,伴随着哗啦啦的珠玉声,一位衣着华丽的贵妇人不顾仪态地匆忙跳下了马车。
“云姚!”
随着一声焦急地唤声,江云姚回头望去,随即扬起笑意行礼问候:“民女江云姚见过沭阳公主。”
沭阳公主上前一把扶住屈膝的江云姚:“云姚,你见我还行什么礼!城门那边的士兵跟子昂汇报你回来了,我还以为守门的官兵谎报,没想到你是真的回来了!”
陈子昂,禁军统领,梁国沭阳公主的驸马。
江云姚心中慨叹沭阳公主还是如当年一样风风火火,笑着说:“是,公主殿下,我回来了。”
“这些年你去哪儿了!你知不知道你突然不见了,之后发生了多少事……”沭阳看着江云姚,眼睛红了一圈,“那时所有人找你都快找疯了,你知不知道皇兄他为了你恨不得把整个大梁翻个底朝天……”
“……”江云姚苦笑,“是吗,我死不见尸,他不甘心是不是?”
“怎么会?!皇兄他……”
突然,敬诚侯府的大门打开,打断了沭阳公主继续要说的话。
一名青竹长衫白面玉冠的锦衣男子走出了府门。
他原本带着清冷的疏离感,在见到江云姚的那一刻,明显地失了淡然,怔怔地愣住了。
江云姚望向来人,一瞬的陌生之后,才从那名男子的清俊的眉眼之中找回了一些印象。
江弈——敬诚侯府最小的儿子,总是喜欢一个人待着,平日里对她厌烦,与她说话也总是冷的。
那时,江云姚知道敬诚侯府将会迎来大劫,于是她极力劝说云游至渭城的昆仑山仙师蔺兮子,求他收江家最小的儿子江弈为徒,并带他离开梁国领地避祸。
没想到,那时的十四岁少年如今已长这么大了,欣长挺拔模样俊秀,修了道法更是有了仙家之气,可惜还是一幅生人勿进的样子。
沭阳公主看到江弈,拉着江云姚上前:“江弈,你看,你姐姐回来了!”
江弈的目光落在江云姚脸上,目光从惊异慢慢变冷,目光慢慢结了冰。
“她不是我姐姐!”
江弈斩钉截铁地说道。
这不是他第一次这么说,但却是最伤江云姚的一次。
沭阳公主皱眉:“江弈,你怎么能这么说!云姚终于回来了呀……”
“呵,一个临阵脱逃背信弃义苟且偷生至今的人,怎么还有脸回来!”
江弈声音颤抖,怒目看着江云姚。
沭阳公主一听,立刻厉声反驳:“江弈!你说什么!”
江云姚拉住要冲上去和江弈理论的沭阳公主,默默低下头,回来的勇气泼上了一盆冷水。
是呀,史书上寥寥几笔诛九族,让曾经热闹的敬诚侯府上下一百几十口人只留下江弈一人。
她本就与江弈不睦,如今他这般恨意,她也不是不能理解。
若是以前,她定会为自己辩解,可八年牢狱里的日子让她的性子磨平了不少,多说无益。
江云姚拉了拉沭阳公主:“公主殿下,走吧。”
沭阳公主狠狠瞪了江弈一眼,恨声说:“云姚我们走,敬诚侯府不欢迎你,本宫的公主府地方大得很。刚好我们那么多年未见,要说的话多着呢”说罢,她风风火火拉起沭阳就往马车上走。
江云姚被沭阳拉着,回头侧目又看了眼敬诚侯府的匾额,苦笑着跟她上了马车。
望着公主府的马车离去,江弈袖中狠狠握拳,迟迟未进府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