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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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水清慢条斯理开始诌:“这真正的功夫嘛,是看内力是否持久精纯。最能考验内力的却是脚上轻功,越是动作快捷,间歇少,内力便越是雄厚。”

狄四笑道:“你要和我比脚力?”

水清点头,拿出一支箭作了标记在狄四面前晃了晃:“可看清了?一会儿我把这箭射出去,我们便一同出发,谁先取得箭折返回到这儿谁就赢了。”

狄四点点头:“好!到时输了可别哭得屁滚尿流的,老子最烦娘们儿哭!”

水清一哼,学着滚刀肉的语气道:“我不怕女的哭,就怕汉子哭得屁滚尿流那才难看得很呢!”

“哼,那你若输了如何?”狄四把大刀复扛在背上。

“我要是输了,要杀要剐随便你。”水清说得信誓旦旦。

狄四呸地一口吐在地上:“妈的,你以为我傻呀!真杀了你,便真要落个杀人灭口之名,老子一世英名就毁了!你故意下套,以为老子会中计是不是?老子偏不让你如意!”他思忖着自己想到这层利害关系,心中很是得意。

水清哭笑不得,“那你说怎么办?”

“你若输了,便从此呼我狄爷爷,倒立在这寨子里走三圈学狗叫,说‘狄爷爷,小的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以后还要当我的手下,我呼得你往东,你便不能往西!”

水清抱着胳膊,说:“你个大男人怎么那么啰嗦。你要是输给我了,狗叫就免了,只要叫我一声姐姐,以后听我吩咐就行了!”说罢,架起弓箭,使足力气,向着与仓库死角相反的方向放出一箭,作势要跃出去追。

那狄四哪肯示弱,也飞奔出去头也不回。

这滚刀肉人虽高大墩实,轻功却委实不弱,奔跑起来脚底生风足不落地。

水清收回脚,倒吸一口凉气,暗自庆幸,若真刀真枪地比试,别说现在负了伤,就是双脚健康得活蹦乱跳,她也不是对手啊。

她骗走了狄四,忽地想起在这儿耽搁了许多时候,急忙连跛带跳地奔回南珠房里。那三人等得焦急,见水清回来,眼中一喜,水清却顾不得多解释,只匆匆道:“南珠阿福,你们得快些走!我遇上了对头,再不走怕就没有好机会了!”又对花花说:“若他们来接新娘子,你就再应酬一会儿,我尽快赶回来!”说完,急扯了阿福和南珠,催他们快走。

花花拉过水清胳膊,“…你要小心…”

水清拍拍她的手,微微一笑:“你也是。”

语罢,推门而出。花花扬声道:“孙可,夫人饿了,为夫人拿些吃的去。”左边那小卒闻言,应了一声离去。花花又暖声对另一人道:“二狗儿,夫人说她有些冷。我想为她烧个炉子暖着。你随我一起去拿些焦炭,寻个炉子吧?”

“大当家吩咐过,这里不能离人的。”二狗儿不肯动。

花花忽冷了声音:“那是要冻死夫人么?大当家现正宠着夫人,若是受了慢怠,随便在大当家前说两句,你我便吃不了兜着走!”见二狗儿面色犹豫,她便趁势放低了语调:“这一星儿半刻的功夫,她一个弱女子还能长翅膀飞喽?我们现今把夫人哄得开心,日后你在大当家跟前还不是前途无量?”

那二狗被说得心中大动,便真随了花花去寻东西。

待那三人俱走远,这屋中三人便悄悄出了门。

此时南珠已换了轻便的男装,抹黑了脸。

三人细心察看,避人耳目,循路到达了仓库死角。

阿福虽然胖,但练过一些拳脚,身手还不错,三下两下翻了上去。

南珠却是体力不济,踩在草垛上,上有阿福拉着,下有水清推着,却无论如何上不去。

水清急得满头大汗,端得无可奈何。抬眼忽见一个黑色旋风飞来,心中暗叫不好,她不管三七二十一猛地一推,只听那头重物落地带着闷哼的声音,南珠便同阿福一同跌到墙那边去了。

水清呼吸尚喘,香汗淋漓,强自镇定转过身,看着眼前气也不大喘一口的狄四,笑道:“你输了。”

狄四脸上本满是得意之色,听这话陡然拉长了脸:“你胡说什么?我拿到箭了!”说着,还挥挥手中所持之箭。

水清却不慌乱:“可巧我也拿到了一支。我作了标记,真假一看便知。”便伸出手中的箭,上面所记的标识清晰可见。原来水清做了标记之后,便趁着同狄四打哈哈的功夫来了个偷天换日,悄悄将这只做了标记的箭放回筒中,另取了一支箭射出。狄四哪里知道水清的手段,老实地奔走了一趟。

他心中着恼至极,觉得奇怪,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那我怎么没见得你的影子?那这箭和你那一模一样又是哪来的!”

“我进这山寨之前就是打那个方向进来的,路上碰见怪鸟就射空了几箭,你找的怕就是那些我射空了的箭。”水清振振有词,又装作恍然大悟道,“原来你技不如人,就想抵赖。胡乱找了个箭就来混水摸鱼!”

狄四卖力跑了一阵,本以为赢得明白,如今反倒被这小丫头抢白了一番,着实觉得窝心。

“三当家,可找着您了!大当家说大婚要提一个时辰了,请您快去!”一个小卒急冲冲地跑了过来。

“知道了!就去!”狄四火气未消,旋即抓起水清的衣领道,“你定是耍伎俩,算不得好汉。眼下是老大的喜事,你随我一起去。待参加完老大的婚礼,我再和你重新比过!”

我本来就不是汉,不好也无所谓。水清心中还口大觉糟糕,却也没有别的法子,只好随着他去大堂。

她想,只好随机应变了,只不知没了新娘,那什么大当家会把花花怎么样。

这时山寨内的大部分人手都集中在了大堂,粗略一估计也有百而八十个人,房子外侧堆着几十坛酒,肉食菜肴也在空地上铺排开来。

那结着红花的大红布绸子垂落及地,喜气得紧。

可这颜色越是红得妖娆,水清的心就越乱。

酒肉还在不停地被搬运过来,水清顺着那方向看去,发现粮仓离此处倒不很远。

可是,花花的住处距这儿就有些距离了。

滚刀肉盯她盯得很死,是半步也逃不开的。她只得硬着头皮等待着。

堂侧出现一个黄瘦的影子,尖嘴猴腮,细小的眼中精光犹存,正是那神算子胡半言。水清低了头,隐在暗帘之处。堂中喧闹忽地一静,水清好奇地张望。但见堂中一人身形瘦高,肩脊略弯,眼若雕鹰,身着一身大红喜服,从侧屋悠悠迈步出来。

水清一怔,万没想到给自己伤药的余锦胜便是要强娶南珠的大当家。

你以为是好人的,偏生是万恶之源,水清自嘲地摇摇头,老天,这个玩笑可开得过了。

胡半言站起甩甩宽大的衣袖,扯起嗓子:“新娘到!--”

水清又是一呆,哪有还有什么新娘呢?

她揉揉眼睛,却真真看见一个娉娉婷婷的身姿出现在门中,垂手润洁如玉,婀娜小蛮,步步生莲,脸虽罩着红盖头不得见,却已觉这是个娇羞妩媚的美人无疑。

她正看得出神,那新娘忽自踩了裙角,眼看重心不稳就要倒地。她自一扭腰肢,横脚扫了一圈又踉跄地站了起来。盖头没掉,却少不得狼狈,居然还若无其事地扶了扶头冠,整了整衣袖,继续款步前行。

啊,是花花这个白痴。水清吸了一口气。这一摔便泄了她的底子,与她朝夕相处几日的水清如何看不出呢。

原来这花花左等右等不见水清回来,吉时又被提前,万不得已只好自己披上了凤彩霞帔。

水清瞧着花花同余锦胜把拜堂的程式走了一遍,眼见就要被送入了洞房,心里那个急啊。

她蓦地停住,俯身在狄四耳边低语:“你说,你们大当家和你谁的酒量好?”

那狄四哈哈一笑:“论武功我不敢说,若说酒量,我可是当仁不让地好!”

水清装作不信地低眯着眼睛:“我看不见得!”

“你,你不信?”狄四边饮边看,已有三分醉意,见余锦胜就要进洞房,高声道:“老大,大喜的日子也得同弟兄们喝舒坦了再进去啊!我,我‘滚刀肉’今儿要和老大,呃,喝个痛快!”听到此语,周围坐着的小头目也是乱嘈嘈地起哄。

余锦胜难得地扬眉一笑:“好!既如此,我们便放开了喝!”说罢转身坐在堂中,一手抓起一大碗酒灌入口中。

水清松了一口气,只殷勤送酒。

待看堂上的人都醉得七分八分不清醒,叫叫嚷嚷一片混乱时,悄悄溜出大堂。

她抱起屋外一坛酒,拿起一个火把走向粮仓,在粮仓门前将那坛子摔破,又丢了火把引燃了酒水。

然后回到大堂前将数十坛酒尽数打破,将红绸子沾了酒水点上火。

那火起始不甚大,但有酒水助燃,渐有蔓延之势。

这百十人喝得醉意矇眬,竟不觉有异。水清又悄悄回到堂中,若无其事。

再说那堂中之人渐觉炽热难当,烟气逼人,噔时酒醒了一半。

屋一侧火光冲天,余锦胜正欲下令救火,一小卒入报粮仓失火且火势甚猛。

他便带了人直冲了出去。

其他人或刚从醉眼迷离中惊醒过来,惊叫奔走,哭爹叫娘地往外撺,狄四也清醒了几分,骂骂咧咧。

一时之间,哭喊声,叫骂声,冲撞掀倒桌椅声混作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