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贵人
楼竹卫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放慢了脚步，还回头看了她一眼，但却没有多问，而是跟着也放慢了脚步。
兰娘远远地看见有个头戴绒花的七八岁小姑娘向这边走来，便知道这便是此次自己的目标了。
虽然嘴上说着能有个选择便不错了，她还是下意识用了平日里相看的挑剔目光上下观察起这个小姑娘。
首先年龄的确合适，小姑娘应该有九岁大，可能是因为缺乏营养，所以显得比年龄偏小，身高合适，身段比例也不错。
看脸，是个清秀的小美人，虽没有那些青.楼里当下一任花魁培养的姑娘魅人，但别有一番倔强清冷的气质，倒是比那些长相艳丽的姑娘们更对她兰娘的胃口，要知道裳秀是展示衣裳，不是展示人，若是人生得比衣裳夺目，那可算是本末倒置了。
只是多少有些太瘦了，若是能更丰腴些……打住，自己可不是来挑人的，而是来求人的，兰娘迅速在脸上现出一个温和的笑意来，开口道：
“这便是竹蕊小娘子了吧，瞧这小脸，真是清冷绝艳，把我招来的丫头们都比了下去。”
她这话说得，多少有点让人误会，听起来就像楼绒绒要把竹蕊卖去窑子似的。
然而兰娘本身气质出众，更兼之是楼绒绒带来的，两人自然不会作此联想，只是下意识向楼绒绒投去疑惑的眼神。
楼绒绒便笑道：
“我是给竹蕊姐姐带机缘来啦。”
说着就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与了两人。
兰娘满脸笑意地承诺：
“竹蕊小娘子若是愿意帮我这个忙，酬金我可以给到这个数。”
竹蕊听着听着，眼神惊人地亮了起来，而楼竹卫则更加谨慎，开口就问到了最关键的问题：
“酬金的问题且往后稍稍，我听人说，许多做裳模的姑娘都是青楼女子，如果我妹妹这次去了，往后会不会被人指指点点，会不会被那些臭男人骚扰？”
满心期待的楼竹蕊听到后，这才意识到这个问题，顿时犹豫了起来。
兰娘神色郑重：
“其他成衣坊我不知晓，但我兰娘的秀云楼，裳模不仅有青.楼赎身的风.尘女子，还有遭受夫婿打骂后和离的可怜妇人，有父母想卖入青.楼被我们截胡的穷苦孩子，有背负了克夫之名的年轻寡妇……”
她看向楼竹蕊，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支琉璃花枝缠银莲发钗，寻了个好看的角度，插入了楼竹蕊的一头乌发中，又扶了扶，微微调整了些许角度，微微后退了一步，笑着欣赏着自己的作品：
“我没法保证外面的人不会对我的姑娘们指指点点，恰巧相反，秀云楼的姑娘们听到的偏见是最多的，但只要我兰娘在的一天，外面的人就别想动我秀云楼的姑娘一根手指头！”
楼竹蕊抬头看向她，眼神里已经有什么东西灼热地燃烧起来了。
但尽管如此，小姑娘也没有选择一意孤行，直接开口答应兰娘的邀请，而是等竹棚街的孩子们都聚齐之后，大家一起用力地嚼着温热的肉饼，讨论了过后，才由楼竹卫出面，与兰娘协商道：
“我们相信您，愿意让竹蕊去秀云楼参加裳秀，谢谢您给竹蕊这次机会。”
这群孩子的团结和懂事，令见惯了风雨的兰娘都有些动容：
“应当是我感谢你们，如若有机会，我希望竹蕊能不止来这一次，而是跟秀云楼签订契约，在这里长久地做下去。”
犹豫了片刻，她开口道：
“其实，裳模也不一定非要女子，我们也有男裳模的……”
她的视线明晃晃地上下打量着楼竹卫，楼竹卫作为竹棚街孩子们的兄长，经常要为孩子们奔走，除了瘦之外，着实有一身好身板，又生了一张正人君子的俊脸，看得出来，长大后一定很符合男裳模的标准。
楼竹卫先是一愣，接着马上捕捉到了兰娘上下打量自己的视线，脸唰地一下便爆红了，哪还有先前的从容镇定，连忙摆手道：
“不不不，我……我不行，我……您快带竹蕊去吧！”
大家善意地哄笑起来，兰娘这才放过楼竹卫，带着竹蕊启程回了秀云楼。
一路上楼竹蕊都有些局促不安，生怕自己表现得不够好，尤其是兰娘气质如此出众，而自己不过是个乞丐出声的脏丫头，若不是楼绒绒来教了她不少东西，她甚至连一件干净合身的衣裳都穿不上。
看出了竹蕊的紧张，坐在她身边的楼绒绒悄悄伸手牵住了她的手，温暖的触感从指尖传来，熟悉的人在身边，多少缓解了她的紧张。
她向楼绒绒投来了感激的目光，却不料这一切都被对面的兰娘看在眼里，虽然面上不显，但她对楼绒绒究竟是如何同这群孩子扯上关系起了浓厚的兴趣。
不过当下还是先紧急培训楼竹蕊临时上岗更要紧些，其他的都得暂且放到一边。
兴许是兰娘走之前就打点好了一切，一回到秀云楼，马上就有妆娘和女侍要将竹蕊接手了去。
楼竹蕊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场面，紧张地握紧了楼绒绒的手不敢松开。
楼绒绒只好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慰道：
“不怕，你且进里头穿衣打扮，我就在房间外头等着你，你要是害怕，叫一声我定能听见。”
妆娘们也都笑道：
“瞧，咱们这儿有个害羞的小美人呢，放心好了，咱们不是吃人的老虎，是要给你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出去，好叫外头那些人都被你惊艳呢！”
楼竹蕊被她们说得脸都红了，这才松手，任由妆娘和女侍把自己带进妆间中梳妆打扮。
等半个多时辰后，楼竹蕊再从妆间里出来的时候，就连楼绒绒也下意识眼前一亮。
只见楼竹蕊身穿一袭水蓝齐胸衫裙（也即如今所称襦裙），并荔白色上衫，加以淡竹青色飘带缀边，裙头又有水云波纹样，并以月白色披帛。
妆娘为了符合衣衫的气质，给她梳了一个精致的飞仙髻，然而在处理她的眉眼时，又选择放大了她清冷纯洁的特点，妆容浅淡却楚楚动人。
甚至连楼竹蕊本身在众人瞩目下的无措，被这样的美丽一衬托，都显得自然而贴合这套衣衫，像是刚刚来到人间，不谙世事的小仙女，高贵美丽却不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