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名字
狗蛋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扭捏了半响，却道：
“我……我不想叫狗蛋。”
哪怕不过一个六七岁的孩子，他也知道狗蛋不是什么文雅的好名字。
楼绒绒没有嘲笑他，而是很认真地问道：
“那你想要叫什么名字呢？”
狗蛋还是第一次被问到这个问题，从前他也曾经幻想过，自己其实是有钱人家不慎遗落的少爷公子，哪天会被家人找回，同时也会拥有一个从前自己想都想不出来的，文雅名字。
可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他也慢慢明白过来，自己的希望也只是希望罢了，扬州城弃婴众多，丢了孩子的富户哪有那么多，时间久了，他便也习惯了饥一顿饱一顿，被人鄙夷的生活。
可楼绒绒的到来，似乎又在他一眼就能望到头的人生面前，画出了新的转机。
狗蛋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好听又文雅的名字，只好低头道：
“我不识字，我也不知道我应该叫什么名字，你可以帮我起一个吗？”
听到狗蛋要楼绒绒起名字，一群孩子又涌了过来，大部分孩子的名字都是小时候被人叫的诨名，后来莫名其妙就变成了自己的名字。
他们跟狗蛋一样，都不想要自己原先的名字，但自己又想不出什么好名字，于是纷纷凑过来七嘴八舌地要楼绒绒起名。
就连这群孩子里最大最稳重的竹子，也忍不住凑了过来。
楼绒绒瞧着身周孩子们期待的目光，蹲下身来，捡了一支树枝，道：
“既然这样，那我就把大家的名字一道起了吧。”
说着她先在地上写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在楼和绒绒两个字中间划了一道竖，开口道：
“一个名字，是由姓和名组成的，我叫楼绒绒，楼就是我的姓，姓是从父母那里继承来的，你们也可以自己取，你们想要取什么姓呢？”
十几个孩子面面相觑，嘀嘀咕咕讨论了一会，最终由竹子出面，有些犹疑道：
“我们……能不能跟你姓呀？”
楼绒绒一愣：
“姓氏对于一个人来说，要么代表了他的父母亲缘，要么代表了一个人的立身出处，你们为何要随我姓呢？”
竹子回答说：
“我们天生地养的，从小便在扬州城乞讨，哪里有什么父母亲缘、立身出处，好不容易有个虎子哥愿意经常来照看我们，他的生父却也是个不知来处的混账，我们是决不愿意同那等人渣一处姓的。”
他顿了顿，见楼绒绒没有不耐，这才继续道：
“但是你不一样，你教我们赚钱，你识字，还有自己的名字，你定然不是生来就是乞丐，你愿意承认自己的姓氏，那便说明你的父母也是很好的人，对不对？你愿意让我们跟你一个姓吗？”
也只有没人心疼的孩子们，才会如此敏.感，而又小心翼翼。
楼绒绒当即便笑着道：
“当然可以。”
说着便在自己的名字下面划了一横，然后又在下面抄写了个楼字，又接着道：
“大家族里取名有个习惯，每一代的儿女子侄的名字里，一般都会有一个字是确定的，另外一个字再根据每个人的不同而改变，大家既然都住在竹棚街，互帮互助，那就也算是一家人了，我就给大家先取一个竹字，好不好？”
孩子们一听这是一家人的象征，高高兴兴地同意了，然后又像吃饭时那样，听话地从小到大排成长队，一个个来到楼绒绒面前让楼绒绒给他们取名。
狗蛋希望能有与现在截然不同的光彩人生，楼绒绒便给他取了“炜”字，楼竹炜，是光明灿烂之意。
小花想让自己的名字能更像个漂亮温柔的小姑娘，楼绒绒便给她取了个“蕊”，楼竹蕊，既与她原来的名字相呼应，又给人温柔娴静之感。
最后轮到竹子的时候，其他孩子都已经得了自己的新名字，又是嘴里念叨，又是手上比划的，正在努力地记忆着自己的新名字。
作为这群孩子里最大最沉稳的那个，竹子一向是保护弟弟妹妹，在大事上拿主意的存在，然而此时也忍不住有些激动。
楼绒绒道：
“你是大家的兄长，是庇护大家的人，我给你取一个卫字，卫者，卫国卫家，是保护的意思，往小了说，是保护一人一家，往大了说，也可以庇护其他需要帮助的人，庇护一地，一州一郡，乃至于一个国家，从此以后，你就叫楼竹卫，可好？”
“楼竹卫……”竹子咀嚼着自己的新名字，仿佛能感到一股神奇的力量从这个名字里诞生一般，让他迫不及待道：“那我以后就叫楼竹卫了！”
这一.夜，小家伙们愣是腾出了竹棚街最干净、最大、最舒适的一块儿地方，让楼绒绒睡在了那里，好多小家伙甚至半夜做梦，嘴里呢喃的都是自己的新名字。
第二天楼绒绒醒来的时候，身边早就悄然围了一圈孩子，每个人都乖巧地没有打扰她休息，但所有人眼里都满是迫不及待。
大约是有了新名字，大家浑身都是干劲，早饭是半个馒头，吃完以后，大家就都聚在楼绒绒身边，学习新的戏法。
几个大孩子要出去揽活儿，还有几个孩子出去在比较繁华的街道乞讨，顺带探听各样吃喝玩乐之处的风评，剩下的孩子便都跟着楼绒绒学东西。
戏法楼绒绒也只会几个，教完了怎么办呢？楼绒绒就教他们学写字，学会写自己的名字之后，就学着写其他人的名字，学会了名字，就教他们算术。
从小乞讨的孩子们，对金钱的敏.感异于常人，只要借用银钱教他们算术，他们很快就能学会。
这一日，等到夜幕降临之后，几个大孩子陆陆续续回来了，其中两个成功拉到了客人，虽然没有前一日竹蕊拿到的小费多，也比平日他们乞讨得到的钱多多了。
大家便又聚在一起趁着最后的光亮练习戏法，听成功拉到客人的大孩子讲述经验，学着写自己的名字。
最重要的是，当他们互相求助，互相指点的时候，互相称呼的都是新的名字，仿佛这样就会让他们的未来愈发崭新而不可阻挡，将曾经的满身泥泞都踩在脚下。
就当楼绒绒以为，日子会就这样持续到虎子回来，把她带走的那天时，第三日的清晨，孩子们却没再围着她练习戏法，楼竹卫作为孩子们的兄长将她叫了起来，第一句话便是：
“绒绒，你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