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日剑成。姜十七提剑看时,剑长三尺五寸,色如寒霜、冷气欺人;正对阳光细看,剑身纹理隐如龙鳞,挥动时隐隐有龙吟之声。他挥剑往旁边一个铁锄头轻轻一斩,那铁锄头倏然两分,如切豆腐。
“好剑!”轩辕无咎在旁叹道,“我在军中多年,也曾见过不少宝剑,却从未见有如此锋利之物。”
姜十七道:“我曾于山中偶得一块铁石,比之寻常铁石坚硬数倍,后经人指点方知是地精玄铁,世所罕有。今以此物铸剑试之,诚不虚也。”
他想了想,又道:“此剑挥动有如龙吟,便叫它‘龙吟’吧。”于是在剑脊上刻“龙吟”二字,交与姜一枫。
姜一枫得了龙吟,喜不自胜;左看右看,爱不释手。
当夜,姜十七将姜一枫叫到房中,沉声道:“我知你早欲寻母,但这件事非同寻常,你知道的多了,于你有害无益,因此我便拣简略的说与你知。你母亲目前被困于某处,虽无危险,但无法与我父子见面。若要一家团聚,须得铸成一柄剑,名为‘四象之剑’;欲铸此剑,则必先寻得四象之精方可。可惜,我这些年暗中打听,始终无法寻得四象之精所在。如今你已长大,这些年身手也有进步,虽不入一流高手之列,但行走江湖足以自保。如今你便动身,去寻访那四象之精。你阅历尚浅,这件事着实难为你;倘若实在寻访不到,或有危险,你便回来,我再作道理。”
姜一枫听罢这才明白母亲之事。其实父亲这些年一直不讲与他知道,他心中隐隐也感到母亲之事非同小可。他想了想,问道:“爹爹可否说知母亲的所在?”他自思倘若我实在寻不到那什么四象之精,我便孤身前去母亲被困之处,拼了性命也要救母亲出来;再说未必便拼不过。
姜十七苦涩的笑了笑,道:“你心中想法我岂能不知?我不说与你知,便是怕你贸然前去。你记住,你若贸然前去,徒然害了你母亲的性命,绝无其他可能。”
姜一枫听至此处,也只好放下这心思,准备安心去寻那四象之精。
“枫儿,你要切记,对任何人均不能透露寻找四象之精的缘由。此事关乎你母亲的安危。有人问起,只说你父亲铸剑成痴,欲寻找四象之精铸一柄绝世好剑。”姜十七最后郑重对姜一枫叮嘱道。姜一枫既然知道此事关乎母亲安危,自是牢记在心,重重点了点头。
“四象之精?”赵先生皱了皱眉,道:“四象我是知道的,无非是青龙、白虎、朱雀、玄武。但这些都是上古传说中的神兽,岂能获得?”
姜一枫和轩辕无咎也是措手无策。姜一枫昨晚与轩辕无咎说起,父亲准备铸一柄神剑,需要用到四象之精,只是不知这四象之精为何物,更不知其所在,因此姜一枫打算启程去寻访四象之精。轩辕无咎略一思索,姜一枫倘若走了,自己留在此处甚为不妥;再说他心中去哪里并无所谓,四处走走也算多增些阅历,待得王韶召唤再回转军营复职便是,因此便欲同往。姜一枫正愁自己势单力薄,又兼且与轩辕无咎意气相投、引为知己,见他愿一同前往,自然喜出望外。
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这是两人都知道的。但是正如赵先生所言,四象乃上古传说之神兽,虚无缥缈,岂可寻得?姜一枫暗中寻思,父亲既如此郑重相告,又且此中牵涉母亲安危,想来定然不是无稽之谈。两人一合计,决定先找赵先生请教。一问之下,赵先生也是不知,两人一时无计。
赵先生笑道:“我才疏学浅,不知者甚多。不过此处临近成都府,想那成都府自古繁华,文人雅集、高士众多,何不去成都府打听打听?”
姜一枫一想有道理,本来也是四处寻访,不如便先去最近的成都府打听。他四处看看,不见赵圆月,遂向赵先生道:“烦请师父代向师娘师妹问安。”
赵先生笑着点点头。姜一枫正要出门,突听得里屋传出琴声。姜一枫停步听时,知道那是一首古琴曲,取自古诗十九首,名为《迢迢牵牛星》:
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
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杼。
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
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
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姜一枫曾听赵圆月弹过此曲,知是她在里屋。他停得一停,辞别了赵先生,与轩辕无咎一道往成都府进发。
成都府路自古繁华,其时人口无虑二三十万,仅次于两浙路。姜一枫与轩辕无咎从成都府北门进得城来,但见沿街人声鼎沸、接踵摩肩;商户林立、热闹非凡。两人尝一回油果子,看一会画糖人,听一会说书,喝一大碗盖碗茶,不觉已是酉时。
姜一枫明是喝茶,实为打听。他想着茶馆里耆老众多,或可获知四象之精消息。结果打听之下,人皆不知,唯有角落一老人言道:“四象之精委实未曾听说,不过若说到铸剑,此去西南四百里地,有一座仙山名曰蜀山,据说上面住了一些剑仙,或可知道一二。”说毕又自己摇摇头,道,“剑仙岂可得遇?难,难!”
姜一枫再要问时,忽听得门外一阵喧哗。街上人皆往北张望,有那好事的更是拔腿往北便跑,欲要前去瞧热闹。
姜一枫与轩辕无咎初到成都府,不省得发生了什么大事,也随众人出外张望。但见大街往北门方向聚集好大一群人,围成一个大圈。人声嘈杂。
姜一枫两人并不喜热闹,转身找那老人时,已不知去向。两人上马向南欲行,恰在此时远远听得那圈中一女子言道:“光天化日!你们这是何道理!”
姜一枫听在耳内,好生熟悉。他赶紧拔马看时,那圈中却不是赵圆月是谁?
但见她一身粉色衣裳,背了一把古琴;头上虽未戴珠翠却仍是明丽动人。她此时正被十几个浮浪子弟团团围住,为首一个大约二十岁左右年纪,生的是肥头大耳、满面油光。这肥胖公子一身青色丝绸长袍,歪戴头巾,足登丝履,正拉住赵圆月衣袖摇扇嬉笑。赵圆月挣扎不脱,又羞又气。
姜一枫大怒,喝一声:“圆月妹子休要惊慌!”打马直冲过去。
轩辕无咎闻听,摘下背上长枪,拔马便冲。他马术远胜姜一枫,如一团旋风,眨眼间已冲到姜一枫前头。
姜一枫素知轩辕无咎性格,在他背后大叫:“无咎兄,暂勿伤人。”
轩辕无咎也不回头,略点一点头。待冲到众人面前,他将马勒住,冷冷道:“滚。”
这群浮浪子弟初时吃了一惊,再看时,冲过来的便止一人一骑;马是胡马,听口音此人也非本地人氏,众人登时转惊为怒。其中一人骂道:“哪里来的小畜生!”抽出腰刀,跳起身劈头便砍。
此人虽举止猥琐,武功却颇有些底子,一刀劈下隐带风声,显见劲道不错。
可惜,他遇见的是轩辕无咎。
轩辕无咎冷哼道:“自己作死,须不怪我。”手中长枪如银龙出水,众人尚未看清,长枪已贯穿这人胸背。
另一人嚎啕一声,提刀直冲上来。轩辕无咎更不含糊,又是一枪,刺于当街。围观众人看的呆了。
一切皆在电光火石之间,待姜一枫前来,这二人已血溅当场。
赵圆月见他二人到来,又惊又喜;尚不及说话,姜一枫已冲到她面前,将她拉至身后。旁边两人眼见轩辕无咎厉害,不敢上前;却见姜一枫过来拉开了赵圆月,又见他斯斯文文,心道这个好欺负,便拔刀砍向姜一枫。他二人刚刚出刀,却觉眼前一花,手中刀连带着握刀的手掌均已落地,手腕处鲜血迸流。姜一枫恼他们欺负赵圆月,下手便重了一些。
眼见两人骁勇,那群浮浪弟子不觉都往后退了几步。
惊魂甫定,浮浪弟子中走出一个人来,手中兀自摇着折扇,正是为首调戏赵圆月的肥胖公子。
他看了看赵圆月,又看了看姜一枫和轩辕无咎,阴沉着脸问道:“两位可是自外地来?”他说的两位,自然指的是姜一枫与轩辕无咎。
轩辕无咎只静静的看他一眼,一似全没听见。
姜一枫沉声答道:“是便如何?”
那肥胖公子又道:“两位可识得我?”
这回姜一枫也懒得答话,只皱了皱眉,回头问赵圆月:“圆月妹子你没事罢?”
赵圆月小脸通红,兀自强道:“没事。没事。”
那肥胖公子看了大怒。恰在此时北门外卷起一小股烟尘,一队亲兵约百余骑,齐齐来至浮浪弟子后面,排列整齐。这队亲兵衣甲鲜明、训练有素,殆非寻常家丁可比。为首一人打马上前,向那肥胖公子叉手行礼。
那肥胖公子眼见亲兵到来,顿时来了精神,向姜一枫二人破口大骂道:“你两个杀千刀的泼皮小贼,也不打听打听,我爹乃是成都府路转运使!整个成都府谁敢不给我小衙内姜虎的面子?今日你两个小贼杀我家丁,夺我美人,定叫你死无葬身之地!”说毕便一叠声催促领军军官上前捉拿姜一枫二人。
姜一枫将赵圆月扶上马,拉在身后,自己在马前持剑而立。轩辕无咎更不说话。他将枪摆开,只待迎战。
亲兵领队一招手,上来五个亲兵,策马冲到轩辕无咎身前,挥刀待砍。恰在此时,打南边传来一声大喊:“休得动手!”
众人回头看时,一文官率七八骑从南往北而来,身后跟了约百余官兵。近了看时,但见他须发皆白、面色黝黑;相貌堂堂、正气凌然;头戴五梁冠、身着紫色袍、腰悬金鱼袋、足登双头舄。此人正是人称“一琴一鹤”的铁面御史、成都府知府赵抃。
原来这姜虎依仗其父亲官荫,在成都府欺男霸女,民怨已久。今年赵抃以龙图阁直学士知成都府事,姜虎之父亦曾时常告诫姜虎,赵抃此人刚直不阿、铁面无私,须触碰不得。姜虎被其父约束,这些时日倒也消停。前两日姜虎之父外出公干,姜虎憋了许久,便如出笼的虎狼、脱缰的野狗,尽情撒欢;今日在街上撞见赵圆月,见赵圆月清丽可人,不觉淫心大动,这才有了前头的故事。
赵抃闻得有人报姜虎当街欺压民女,又早闻其名,不觉大怒。他心知下面官员须拿不住姜虎,因此上不顾颠簸,驱马前来。